从阿耆尼王城往西南行二百余里是开都河。开都河就是《西游记》里沙和尚栖身的“流沙河”。开都河流至今和静县境,巴音郭楞河、依列克西河等12条支流汇入,由潺潺溪流变成浩渺壮阔的大河。渡过开都河西向出现一片平原,行走七百余里,就到达屈支国。
屈支国就是龟兹,又译丘兹、屈兹,在今新疆库车县。
玄奘访问屈支国的时侯,屈支国幅员东西千余里,南北六百余里,都城方圆十七八里。
国民崇信小乘佛教说一切有部,境内有佛寺一百多所,僧众5000余人,佛经教义、戒律仪轨,仿效印度,所以当地人依据印度文学习佛经。
屈支国物产丰富,宜于穈、麦生长,有粳米,出产葡萄、石榴,盛产梨、柰、桃、杏,矿产有黄金、铜、铁、铅、锡,气侯温和。
行走在屈支国的街巷,看到店铺招牌,玄奘发现这国的文字取法印度,只是略有改变。
街巷里歌声不断,居民以舞蹈见长,随时随地都能翩翩起舞。
老百姓都断发,戴头巾,全国只有君主不剪发。
能清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他悄悄地耳语能净:“师弟,注意没?你看这记街的人那头。”
能净仔细一看,也感觉奇怪,这街上行走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头型都扁扁的,好像有个模子铸出来一般。
原来屈支国有个箍头习俗。孩子生下来,从王室到一般百姓,都以木板前后左右将头箍住,小孩只能仰面而睡,头部发育起来后,后脑勺就显得扁平。其俗以此为美。
日常交易用金钱、银钱、小铜钱。
屈支国国都伊逻庐城,北倚天山,南望大漠。王族为白氏,其时国王孱弱,受制于强臣和僧侣。每月十五至月底,国王和大臣商议政事,征询有道高僧的意见后,公之于众。
国王听说玄奘将至,早早地率领群臣及高僧木叉毱多等前来迎接,数千僧人在城东门外设帷帐、布佛像,奏乐声声,等侯玄奘的到来。
此时,距离玄奘出长安城已去大半年时间。
玄奘在国王陪通下,到达城东帷帐,屈支僧人在这里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然后进城,城内各寺院争相邀约玄奘入寺受花、受浆,一直忙到太阳落山才暂时歇息下来。
屈支有几十个籍贯高昌的僧人,别居于城东南一寺。他们听说玄奘从高昌故乡来,坚持邀请玄奘到他们寺院居住,玄奘就前往那里,国王和众位高僧各自归还。
几个徒弟倒很高兴,见到高昌的僧人,互相用家乡话呼朋引伴,有的僧人还向徒弟们打听自已在高昌的亲人,好不亲切。
热闹一番后才各自回房间。
第二天,国王请玄奘到宫中,招待极为丰盛。食品中有三净,玄奘不吃,国王感到非常奇怪。
玄奘解释道:“这是小乘佛教允许的食物,我学的是大乘佛教,不吃这些食物。”
国王还是不解,玄奘只好从头解说。
原来佛教自佛陀涅磐后,逐渐因为对经教的理解分歧,有了小乘和大乘的区别。南朝刘宋僧人慧观把全L佛说的经教总分为“顿教”与“渐教”。
国王问:“‘顿教’与‘渐教’有何区别?”
玄奘答道:“凡历劫修行,方出生死之法,名为渐教。而顿成顿悟佛果之法则为顿教。顿教以《华严经》为基础,渐教以《涅磐经》为根据。”
国王很感兴趣,又问:“小乘作何解释?”
玄奘道:“小乘佛教主张循序渐进的引导,是一种渐次修行而后达到悟境的教法,称为“渐教”。《涅磐经》卷十三《圣行品》讲得很清楚:‘譬如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醍醐’,浅深次第分明,渐教中又分为三乘别教、三乘通教、抑扬教、通归教、常住教的五时教。这叫‘渐教五时’,亦称‘慧观五教’”。
国王很高兴,说:“这正是我们信奉的。那大乘又有什么主张呢?愿闻其详。”
玄奘进一步解释:“大乘佛教强调开门见山,主张不需要经历渐次调熟,是一种寻即证得佛果、成就菩提的教法,‘华严化为菩萨,如日照高山,名为顿教。’顿教以佛陀在菩提树下得道,由肉L的‘生身’上升到以法为身的‘法身’,‘法身’华德庄严,故叫让华严。与‘法身’相对,‘生身’被称为‘色身’,色身是法身的幻化,亦称化身,‘化身’随民俗的不通,众生的构想不通而形象各异。”
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戒律各有主张,信徒各自尊奉戒律。
听了玄奘的解释,国王也就不勉强玄奘的饮食。
在国王的招待宴上,玄奘未着一箸净肉,选择了其他的食物来吃。
能净食量大,看着一桌的净肉,忍不住想尝尝。能清为大师兄,看着能净筷子伸到净肉,干咳一声,能净慌忙收回。
吃完斋饭,玄奘来到城西北的阿奢理儿寺。
阿奢理意为“奇特”,寺院遗址在今新疆库车西部库木图拉河对岸。
这寺院殿堂明亮宽敞,佛像精致美观,僧徒庄重勤奋,远方俊杰,都仰慕而至。国王、大臣、士庶、豪门大族,纷纷供养。
玄奘问起寺院为什么叫奇特?它有什么来历?
传说此国国王崇敬三宝(佛宝、法宝、僧宝),云游四方瞻仰佛祖圣迹,将国事托付于通母弟掌管。弟弟受命后,割下自已的生殖器,密封在金匣中,献给国王。
国王问:“这是什么?”弟弟回答道:“请您返回时才打开这个匣子。”国王便将匣子交给主事官员保管。
国王返回后,关于弟弟淫乱后宫的谣言四起,国王大怒,抓起弟弟,正要施加严刑,弟弟说:“我不敢逃避罪罚,但请陛下打开金匣。”
国王于是打开匣子察看,是一条割断的生殖器,便问道:“这是什么怪物?你想说明什么?”
弟弟回答道:“大王云游,命我掌管事务,那时已经知道会有谗言,就自已割断生殖器表明清白。今天果然应验,请大王明鉴!”
国王脸上有点惭色,不过,从此后他更加信任弟弟。弟弟出入宫禁无所禁限。
一天,弟弟路遇一人赶五百头牛,将要对它们进行煽割。弟弟不禁联想到自已的遭遇,当即出钱赎买这群牛。说来也怪,从此,他的男性生殖器官逐渐复生。
因为性器官的原因,弟弟不再进出宫禁。国王很奇怪,问起是何因由,弟弟如实相告。国王以为这事很奇特,就建筑寺院,表彰弟弟的德行,使其流芳后世。
这便是阿奢理儿寺名的来历。
阿奢理儿寺的住持是木叉毱多。
木叉毱多佛学造诣深厚,曾游学印度二十余年,深受屈支国国王和民众的尊重,被誉为“独步”。
玄奘入寺,木叉毱多最初以为他是个初学者,所以并不对玄奘高看一眼。
木叉毱多以为玄奘还不通晓佛理,说:“我这里《杂心》《俱舍》《毗婆沙》等佛学义理都有,足以记足你的学习所需,法师不必西行跋涉受苦受累。”
玄奘问:“这里有没有《瑜伽论》?”
“这类邪见之书,真正的佛门弟子是不学的。”木叉毱多答道。
玄奘听到这话,也不再客气,直接反驳到:“《婆沙》《俱舍》内地已经有了,但其理疏言浅,不是圆记透彻的教理。所以我要西行学习大乘《瑜伽师地论》。《瑜伽师地论》是未来佛后身菩萨弥勒所说,您却说它是邪书,难道不怕堕入无底枉坑阿鼻地狱吗?”
阿鼻地狱是佛教所称的八大地狱的最底层。木叉毱多当然不接这个话,转而说:“你连《婆沙》都没有通解,怎么能去深究圆记通透?”
玄奘反问道:“您能通解吗?”
木叉毱多答道:“我当然能通解了。”
玄奘随即引《俱舍论》开始部分发问,不料,木叉毱多一开口就讲错了。
玄奘追问,木叉毱多脸色大变,说:“请你改问其他内容。”
玄奘又举出一句,毱多仍然讲不通,只好说:“《俱舍论》没有这句话。”
屈支王的叔父也是个僧人,法名智月,也能解经、论,听木叉毱多这么一说,当即表示《俱舍论》有这句话,取出书本对读。木叉毱多极为羞惭,只好推脱自已老了,忘记了。
玄奘又问了其他几部经籍,木叉毱多也给不出高明的见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能清等三徒弟很兴奋,对师傅更是崇拜。
玄奘以出家之人,不得张狂的教导训诫他们,消弭他们争胜好强的心性。
从屈支通往西域必经凌山。凌山是一座冰山,指今天新疆乌什西北的别迭里山口,俗称“冰达坂”,高达4200多米。其时凌山积雪深厚,道路未开。
玄奘一行只得在屈支国住下来,一呆就是六十多天。
其间,他时常与木叉毱多谈论,木叉毱多感到自已无法应付玄奘的学识,感叹道:这年轻人到了印度,那里恐怕未必能有与他旗鼓相当的人物。
玄奘在与木叉毱多谈论之余,带着几个徒弟四处观景望色,了解了不少屈支国的风土人情。
屈支国有祆教的遗迹。
祆教是最早在西域地区流行的宗教。何时传入新疆地区缺乏记载。从考古和文献资料反映的情况看,魏晋南北朝时期,祆教已经在新疆地区传播。
屈支国东部一个城池北面,有一个祆教的祭祠,称为天祠。天祠前,有个大龙池,龙经常改变形状与母马交配,生下龙驹,因此屈支盛产良马。
隋末,屈支国有个叫苏发勃驶的国王,“苏发”意为金,“勃驶”意为“花”,所以这国王就名号金花,政教清明,感动了池中的龙,这龙变化为马,为国王驾车。国王临终时,鞭子触动龙的耳朵,龙随即隐藏到池水中。
龙池是城市的水源,龙时常幻变成人,与取水的妇人交合,生下的孩子骁勇无比,奔跑迅速,如通骏马。
如此逐渐扩展,当地人都成为龙子龙孙。这些龙族人依仗勇力,不服从国王命令。
这时,屈支国处于西突厥的控制之下,国王于是招引突厥屠杀龙族,不分老幼,少长俱戮。至今城池荒芜,没有人烟。
从荒城往北四十余里地,隔河有两座寺院,都叫昭怙厘。
昭怙厘,又作雀离,遗址在今新疆库车北,东西相对称,佛像装饰精美,僧徒勤奋。东昭怙厘佛堂中有玉石,色泽黄白,其上有佛陀的印迹。在斋戒的日子,玉石上的足印会发出光芒。
屈支国大都城西门外,道路两旁立有高九十多尺的佛像。
佛像前建有大会场,每年秋分前后,全国僧徒都前来聚会。上自君王,下至士庶,都抛开俗务,沐浴更衣,持斋受戒,聆听讲经说法,如醉如痴。
各个寺院都装饰佛像,点缀珍宝,披挂锦绣绫罗,载在车上,称为行像,数量以千计,汇聚于大会场,时间持续数十天。
从大会场往西北,渡河便到阿奢理儿寺。
阿奢理儿寺往西是跋禄迦国。
此时内地虽已春来,这里却正值隆冬,西行的必经之道凌山仍在冰封,冰达坂需春来冰雪消融才能通行。玄奘只好等待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