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安意拂袖而去,他不能回头哭丧着脸求那人,他还是一国之君。尽管宫内的节日气氛年复一年,令他无比厌烦,可比起扮作女人跟随梁束身旁,他宁愿忍受前者。
安意回到寝宫休息了一会儿,短暂的打盹让他做了一个怪梦。
他梦见他化为一盏纸灯,于水中飘荡,周围尽是形状各异的纸灯,他顺水而下,快到岸边时,他被一个人打捞上岸。
而那人的脸与梁束的一模一样。
安意醒来已是黄昏,梧桐树上的寒鸦悲鸣了几声,模模糊糊间他听见远处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刘芳来禀说宫内已备好七夕夜宴,特来请他赴宴。
七夕夜宴,总是那些老旧的样式,欣赏歌舞,品尝佳肴,毫无新意,他想要的七夕是今日被他拒绝那人口中热闹喧哗的市井街巷。
安意告诉刘芳他今日乏了,不参加夜宴,但转念一想,又把刘芳叫来身前,细声说他想要出宫。
刘芳未显惊诧,昏黄的眼眸闪出一丝透彻。
“梁相怕陛下会反悔,已经叫奴才把马车备着了。”
安意心头又喜又乱,慌慌张张地抓住刘芳的手臂,让他快点带自己出宫。
他在宫内的石板路上飞奔,换作往日,他的此番行为绝不会被允许,可如今他像是被老鹰追逐的疯兔,顾不得什么皇家体统了。
宫门处已经停着一辆马车,安意悄声地钻进马车,只见那位置上放着一个包袱。
“梁相让奴才转告陛下,要想出宫夜游,需得换身衣裳。”
刘芳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微不可闻。安意心中了然,他打开那包袱,里面装了一身女人的衣物。他拿梁束无可奈何,于颠簸的马车里换上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安意脑中一直回荡着梁束那声“赶不上”,他的心儿似要插上翅膀飞出这高墙。
过了不知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安意撩开帘子,近处黢黑一片,只有一个人影长身伫立着。
河上的灯火耀眼明亮,安意顿觉心中无比舒畅。
刹那间,他的手被人给握住,他的腰也被人给揽住,他整个人被带下车来。
“陛下不是说过不扮女人吗?”
“休要打趣我,你快些带我去看花灯,晚了不是赶不上了吗?”
安意的脸一阵红润,他的声音轻快明朗,像是飞上林间的小鸟,任人听出其中的喜悦。
“陛下还是和从前一样。”
梁束在他耳边幽幽地开口,他感觉到那人宽厚的手掌正握着自己,虽然他不记得自己儿时是否牵过他这位老师的手,但这种感觉却让他无比熟悉。
“陛下等会儿可要把臣的手牵好了,不然人潮拥挤,走散了,臣就找不到您了。”
“再叫陛下,我这身衣裳换得还有什么意义。”
“好,我知道了。”
安意心跳不止,他二十多年来如此出宫,还是头一次。
“咱们走吧。”
他紧紧握住那人的大手,如七岁那年抓住刺眼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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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3:16
七
大街上果然花灯悬坠,灿若白昼,人烟奏集,热闹非凡。
一路上的玩意儿都令安意新奇,看见一家糖铺,他想买块麻糖来尝尝,却惊觉自己并没有带银子出来。
“梁束,给我买块儿糖。”安意扯了扯梁束的衣袖,理所当然地说着。
“行。”梁束也不恼,任由他的差遣。
那麻糖甜蜜软糯,宫里的糕点糖果太过精致,倒还失了这份烟火气。他刚想掰开一块给梁束尝尝味儿,结果那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可惜了。”
安意悒郁不乐,却见梁束不言什么,而只顾望着他浅笑。
“你的嘴边沾了粒芝麻。”
那人的手指抚过他的嘴角,他怔怔望着眼前人,一时间竟无了话语。
“走吧,咱们买两盏花灯去放,再晚一些,恐怕挤不进去了。”
安意的手心微微出汗,滑溜溜的,像条泥鳅,梁束转而捏着他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
他俩将两个花灯顺水放了下去,安意因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于是站得格外靠边,哪知旁边的人突然一撞,眼看着他就要掉进河里。
“安意!”
梁束始终牵着他的手,未曾放开过,安意本就瘦,被梁束像纸鸢一般拽了回来。
安意惊魂未定,刚一抬头却看见梁束比他更紧张,那是他从未在梁束脸上瞧见的慌乱的神色,当下心里就有了分辨,但也没说破,只顾暗自欢喜去了。
“我有些饿了。”
“那去寻些吃食吧。”
安意点了点头,跟着梁束来到了一条偏僻的街巷上,纵然此处位置不当道,但却不妨碍宾客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