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束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街道两侧,满眼尽是倚栏的艳情女子和踉踉跄跄的醉酒男子,安意曾偷听宫中的太监宫女们说过,那一间间火烛通明的闺阁是宫外的人间天堂。
他穿着女子的衣裳,跟在梁束身后,任谁看去,都像青楼里陪酒的妓女。
他好歹还是一国之君,岂能受得了这般侮辱?
梁束刚想对他说点什么,正面就走来了一个人向梁束作揖行礼,安意躲在梁束身后,不免冷汗直下。
那人生得眼亮眉浓,面白唇红,一看就是长年混迹风月之地的纨绔子弟,梁束与那人寒暄一阵,安意以为就此别过了,却未料那人侧过身,用一双烂醉的桃花眼看着他。
“梁相身后是哪位可人儿?”
安意眉头一蹙,眼神躲闪,牵着梁束的手几欲滑落,但都被那人一次次抓紧了。
“不过是我近日纳的小妾罢了。”
梁束的话语如春风,十分得意的样子,安意听得梁束辱没他,狠狠掐住了梁束的手心,岂料那人反手握住了他的拳头,让他动弹不得。
“看梁相护得这么紧,想必定然姿色非凡,能歌善舞。”
那人还想来捉安意的袖摆,安意往后撤了几步,梁束一掌按住了那人的手臂。醉醺醺的男人,本就气力不够,精神萎靡,一下子被梁束推了好些远,还差点摔倒。
“此女空有皮囊,不懂音律,入不了李兄的眼。当下翠莺楼还有人等着我,我看李兄醉得厉害,还是早些回府吧。”
安意觑了梁束一眼,那人的眼神充满寒意,似要了结这一排秦楼楚馆的软玉温香,以及那纨绔子弟的轻佻放荡。
“李官人,这儿来。”
一旁的老鸨将那醉酒客拽入店中,解了他俩的困顿。
安意被梁束马不停蹄地带进了翠莺楼,两人进到雅间,佳肴美酒已经备齐,但安意却无心入口。
方才梁束那番离经叛道的话语他还记在心里,刚想开口指责那人两句,就见那人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
“喝一口吧,压压惊。”梁束泰然地笑着,全然忘却了刚才的险境似的。
“刚刚——”还未等安意话说完,梁束就端起酒杯抵在他嘴上,硬生生给他灌下一口酒。
“梁束!”凉酒下肚,安意咳嗽了几下,他站起身来,目露凶光地盯着梁束,说:“你让我出宫,就是想欺侮我吗?”
“我也未曾想过会在这儿碰到那人,于是只好将计就计了。”
安意不信梁束的话,想要夺门而出,却被那人一把推倒在了榻上。
他心里悲伤愤懑,但想到梁束一心只想干这种事儿,于是心如死灰地躺在榻上,噙着泪水。
“你哭了?”
安意并没有要哭的意思,但梁束一问,他的泪像是融了的冰,稀碎落下。
他本怀着信任梁束的心逃出宫来,本想与那人欢喜地度过七夕佳夜,但那人却让他一次一次失去尊严,让他觉得自己卑贱得如蝼蚁。
桌上的烛火歪歪斜斜,加之窗外人声杂沓,安意知道梁束接下来将如何对待他,不过又是与他交媾,然后薄情地离去。
可身上的人很久没有动作,安意转过头去看他,却见梁束眼中满是苦楚,额前的一缕青丝与嘴下的黑髯再没了那得体的模样,像是在朝他示弱,或是认输。
“我错了。”
安意听得模模糊糊,他开始厌烦刚才那阵吵人的风,毕竟梁束从未真心诚意向他道过歉,可眼下那人眼中掺杂着怜惜与疼爱,使得他像是吞下了一颗尚未成熟的李子,嘴里是又酸又涩。
梁束低头吻他的眼睛,冰凉的唇碰到他的热泪,两人都是一惊,接着安意紧紧抱住了梁束的肩头,希望那人知道他是在宽恕他。
正当此时,屋外响起了叩门声,梁束从安意身上蹭起来,走了出去。安意坐在榻上机敏地观察着屋外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梁束一脸忧愁地回来了。
“我要回府一趟。”
“为何?”
“我夫人突发恶疾。”
安意心中苦笑不已,但面上却依旧如初,当他和梁束行了太多违背人伦的事儿后,他都快忘了,梁束已经娶妻这件事儿,怪不得梁束要说他是妾,因为他连正室都算不上。
“你去吧,反正已经游完七夕,我也该是时候回宫了。”
“给我两柱香的时间,我去去就回,然后亲自送你回宫。”
安意本想拒绝,但是念及这么晚无人接送他,况且他此番出宫也是秘密,除了梁束,他似乎无人可以依傍了。
“行,我等你。”
“门外有我的侍卫,如有什么事儿,你就跟他说。”
梁束最后撂下这句话就急匆匆跑了出去,安意从未见过梁束这么着急的样子,他虽然从未见过梁束夫人,但已经可以想到那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的画面。
安意疏懒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杯接一杯饮酒,隔壁软语调和,云雨尽欢,他无暇去在意香案上的时辰。
他此刻孤独至极,清楚原来于宫外,那人也将他锁住。
迷迷糊糊间,安意觉得有人在推搡着他,睁眼一看却是那位陪伴自己多年,脸上全是刀刻般皱纹的刘芳,当下他的酒气就醒了一大半,此刻屋外万籁皆寂,慢慢袭来的是深夜的凉意。
“皇上,您终于醒了,奴才这就接您回宫。”
安意急急忙忙抓住刘芳的手,自欺欺人地问了一句:“那人呢?”
“梁相一时半会儿无法抽身离开,故派人到宫里传话,让奴才到宫外接陛下,现在还是五更天,陛下快随奴才回宫吧。”
刘芳给他搭上一件披风,他抓住老太监的手,行尸走肉般跟着他下楼,颤颤巍巍的样子如耄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