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你觉得朕很荒唐吧?”
在车上,安意喃喃问着刘芳,此时马车快到宫门了,可他却并不想回宫,那厚重的朱门逼仄得令他无地自容。
“奴才怜惜陛下,梁相的手段宫内朝廷都清楚,如今那人势力越来越大,亲信越来越多,更是胳膊拧大腿,拧不过了。”
“拧不过,就算了。”安意凄楚地斜靠在刘芳身上,像是失去了什么。
东方既白,火轮渐升,粲然的日光就快铺洒于皇宫里每一处屋檐,他于宫外荒唐的一夜终将结束。
那个说要牵着他手的人,先行放开了他的手,那个说要来接他的人,失约了。
群~607~985~189?整理.2022?01?09
22:53:19
八
且说安意回宫后,直接免去了第二日的早朝,他身心俱疲,脸色憔悴,若被那群目光锐利的老臣看到,又会对他言谈举止议论纷纷。
哪怕他是被逼迫的那一个。
梁束自那夜之后就再也未在他眼前现过身,宫里有专供内阁大臣们办事的地方,那人呆在那儿不来见他完全合情合理,他和他之间的交流仅靠太监们往来传递的奏疏。
尽管如此,梁束依然在奏疏上表现出他狂妄恣肆的一面。
“边境战事吃紧,望皇上御批粮草以资作战。”
“永淳十三年,殿试参与人数为三百四十人,拟录取一百二十人。”
“户部尚书孙彬、兵部左侍郎张哲因年老体弱申请辞官归乡,吕易安、宋镐升任户部尚书、兵部左侍郎一职。”
那人的书法遒劲有力,一笔一划为他穿上了无为而治的衣袍。
“朕不批了,就给他搁在那儿。”
“皇上,这……”
刘芳也很为难,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照着他的意思去办了。
自打他拒批梁束呈上来的奏疏后,那人就再也不似以往那样日日勤勉,只是隔三差五地托刘芳传话,言下之意不过是希望他批一下搁置的奏疏罢了。
“不批。”
他次次都回给刘芳这句话,他知道老太监夹在中间也为难,于是赏了他一些金银珠宝。
他的脊背逐渐在见不到梁束的时候挺立起来,他人生中的那轮太阳,似乎有了西沉的趋势。
中秋节如期而至,没有任何不详的先兆。
“梁相呈上来一盒月饼,陛下是否尝一尝?”
刘芳恭恭敬敬地捧着梁束呈上来的月饼,老太监不敢违抗那人的命令,明知他讨厌,却还是要来呈献梁束的月饼。
“拿去扔掉。”
安意不想再过任何节日,中秋佳节,本该是人们团圆相聚的日子,可他孤孤单单一人存于天地间,有何意义呢?
那人与他的夫人大概正于府上喝酒赏月,笑语晏晏,这九天之上挂的是一轮月亮,但却只有他一人感到冰凉。
“陛下今夜还什么都没吃呢,要不奴才叫御膳房炖碗凤凰汤给陛下暖暖胃吧。”
“不用了,朕要喝酒,你温壶酒来。”
刘芳拿来一壶酒,安意让他退下,并示意他把宫外的侍卫喊远一些,让宫中就只有他一人。
自他的父皇母后归天后,他的中秋再无团圆之义。
安意靠在榻上,窗户敞开着,清冷的月华如岸边的芦苇,似要飘走又似要坠下。
杯中只剩残酒,远处传来零零碎碎的梆子声,他一时分不清是来自宫外还是宫内。
兀地,一阵白风卷入宫中,烛火差点被扑灭。
安意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地梁束会出现。
“你来做什么?”
安意并不理会他,只顾仰头喝酒。
那人眼疾手快地拿走他胡乱写的诗,读了起来。
“旧苑寒蟾倦,新池鸟未还。清秋逐日晚,独倚玉栏杆。”
“读罢读罢,反正也比不上梁相文采的一丝一毫。”
他仰头去够那杯中的残酒,仅剩的一滴像是天上之水,通明极了。
“确实不怎么样,不过意境还是有几分清冷,就如你人一样。”
说罢,梁束裹挟着他跌倒在凉榻上,四周寂寥无声,举头是清冷的中秋之月,抬眼是梁束脆弱的眸光。
“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今天这个日子,你不是该和你夫人一起喝酒赏月吗!”
安意气急败坏,右手推翻了桌上的火烛,他那一隅瞬间漆黑一片。
“她于五天前病逝了。”
“既然人已去了,梁相难道不应该缅怀故人,安心服丧,来我这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