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扑倒在床前,握着皇帝只剩一层皮的手,哭得撕心裂肺。这双手曾经抱过他,摸过他,还喂过他,可如今却连握紧他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梁束,今日朕叫你把太子带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微臣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皇帝气若悬丝,似乎放下了一切牵挂,眼中划过最后一丝亮光,然后就永久熄灭了。
“皇上!”
梁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竟然也在他后面哭了起来,他从未见过梁束哭,不过他管不了这么多,因为他此刻哭得更伤心。
他明白他的父皇归天了,也明白他的父皇已将这天下交到他的手中,更加明白在他身后哭得悲痛的梁束在以后会辅佐他治理好这个国家。
如果梁束真的可以如他八岁时所愿的那般就好了。
梁束让他跪下然后宣读了遗诏,安意于灵前即位,当然他现在还不能立马登上龙椅,他还要为他的父皇守孝二十七天。
当天下真正掌握在安意手里时,他才知道那万里河山有多重,他九岁的脆弱身躯根本承受不起。温贵妃显然看出了他的惶恐,于是那二十七天里,她日日都对他说:“梁相是你的老师,你要多问他治国之道,多修养自己的德行,你的父皇将你和整个国家托付于他,你就要努力担起责任,否则百年之后,你如何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孩儿知道。”
面对他那同样严厉的母亲,他别无选择,只能一心一意地相信梁束,纵使他很畏惧他。
这是他性格里另一半阴翳的来源。
安意的生辰在二月,冬末初春的时候,因宫中才办完先皇的葬礼,本着孝道,他取消了今年的生辰。
刚满九岁的他穿着那身略微有些大的龙袍正急匆匆赶往中正殿,今日是他与众内阁大臣见面的日子,他看得极为郑重。
梁束与几位年老的大臣正恭恭敬敬等着他,他于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台阶,然后再坐到了龙椅上,整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他瞥了眼梁束,发现那人流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他心里很开心,以为终于能让他这位老师满意了,但那人却猛然变了脸,言语威严,面色凝重。
“陛下今后的经书课还是要照常进行,且还需多习一门策略课,也即是陛下今后玩乐的时间会更少了。”
“朕都听梁相的。”
这一句话,就连安意自己也没想到,他后来会说了整整十三年。
安意望着殿下长身站立着的人,他终于知晓他的父皇为何如此赏识、倚重那人,因为那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自信与骄傲,睿智与聪颖,就如万里长空中那轮明耀万邦的日,世间万物无一不受其映照。
他明明该是那轮日,但因梁束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他看不清自己的影子,甚至连他自身都开始纯透起来。
说到底,他是把梁束当作了他的太阳。
群~607~985~189?整理.2022?01?09
22:53:24
十
永淳一年,万物俱新,正待明主。他矜矜业业上朝,除去节日、休假,只要天晴的日子,他都看见过日出东方的景象。
永淳二年,梁束执行富国强兵的政策,给余承焱于北面的军队配发充裕的军饷。他幼时见过余承焱几面,并对那救过他一命的恩人颇有好感,因此他大笔一挥,在那奏疏上批了个潇洒横溢的“准”。
永淳三年,江州发大水,堤坝良田尽数被毁,百姓流离失所。梁束让他前往太庙烧香祷告,彰显给百姓他作为一名帝王的心怀天下。不过他还小,面对着先祖的灵位,心中不免生畏,他想让梁束陪着自己,却被那人狠狠批评了一顿,后来他对灵位的害怕全数转嫁到了梁束身上。
永淳四年,梁束大兴土木,欲将皇宫大肆改建一番。他提议先修葺太后的寝宫,梁束对此颇为称赞,夸他“千古之纯孝”。
永淳五年,他终于被梁束应允在生辰之日可收下众大臣献上的贺礼。笔墨纸砚、翡翠玛瑙,他以为会有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但却千篇一律。只有梁束,那人送了他一只活物——翠蓝色的小鸟,可鸟笼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那鸟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宫内各处都寻不见。
永淳六年,这年九月,正适科举放榜,他特意微服出宫了一趟,在那皇榜前,纵观有人得意,有人失意。
永淳七年,那年天象诡异,季节更替急剧,他发了危及性命的高热,宫中太医如何诊治都不见好转。太后坐在床边一直唤他“意儿”,梁束站在床侧一言不发。他留下遗诏,若他死了,就把皇位传给楚州的藩王安勤。就在众人以为他熬不过这一关时,他身上的高热却如有仙人庇佑似的,莫名其妙地退了下去。他的情况逐渐好转,但大病一场后,体力再不如前。
永淳八年,这年梁束免了他的书法课,他有了更多自由分配的时间。他欲前往草原骑马,但梁束为他的身子担忧,故未准他去。后来余承焱回京后,他悄悄去找了余承焱,那人顺从地带他去策马扬鞭了一次。此事被梁束知道后,他被罚抄了三遍《尚书》。
永淳九年,他让太监们瞒着梁束在宫内给他举办了一次夜宴。因他见过有些太监会私下打扮为女子,觉得新奇不已,那些如云雾般飘逸的女子薄纱裙,他也想穿一回。后来不知被谁走漏了消息,当他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梁束面色铁青地站在他面前,那些给他出主意的太监宫女们全都在那人身后低垂着头,他被吓得心脏紧缩,空空荡荡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最后梁束说了一句“今夜的事都不准说出去”,就把那些人遣散了,而他则被那人“请”到太庙里关了一夜,好好反省。
永淳十年,他十八岁,太后给他纳了皇后。皇后孙氏,出身名门,他在十八岁时与那十六岁的小姑娘浑浑噩噩地举行了大典,然后就是洞房花烛。可悲的是皇后的肚皮一点儿也不争气,没有怀孕的迹象。自那以后安意再没宠幸过任何一个人,因为他发觉出自己对云雨之事的抗拒。
永淳十一年,这一年的大事在于他的身后之事。梁束命人为他今后下葬的陵墓算好了风水,确定了方位。他怀着敬畏之心在梁束的陪同下,去往京郊察看他以后长眠的地方,但那个地方他不喜欢。因那四周都是高大的松柏,压抑的气氛让他如同到了另一处皇宫,可他没有将心中所想对任何人说。
永淳十二年,他满了二十,礼部为他举行冠礼。典礼上,梁束把所有人从他身边撤走,那时他正准备换礼服,以为梁束有什么要事相告,结果那人却将他的礼服脱下,紧紧抱住了他颤抖的身躯。他已二十岁了,也是行过房事之人,自然知道那人的手于他胸前、身下的抚撩是什么意思。
在那个时候,他应当把梁束当作瘟疫一般推开,然后下令把那乱臣贼子问斩。可当一个常人被压抑久了,都会妄图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一个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的皇帝被压抑久了,他的行为则显得更加偏执、极端。
安意便是如此。
在梁束的阳物涌入他的后穴时,他心里说不出的欣喜与昂奋,仿佛那一刻他等待了许久。与女人交欢并不同,梁束带给他的疼痛让他既迷蒙又清醒。
那人被称为“美髯公”,一把漂亮的髭须扎在他的脖颈和胸脯上,如要将他勒死的白绫,让他喘不上气。可他没想过去推开那人,他只想着如何拥那人更紧,如何让那人不离开自己。
梁束将他的腿抬得与香案齐平,他的后穴正大光明地吞吐着梁束的阳物,那人轻轻浅浅地吻着他的大腿,他上半身瘫软在桌上,脑袋却一直被梁束的大手护着。
“皇上的头发可不能乱,等会儿还要出去完成典礼。”那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
“你我这是在做什么?”他情动之时,也没忘了现在是加冠大典,妄图借那人之口归于正常。
“皇上和臣正在交媾呢。”可惜梁束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句话就让他堕入深渊。
于皇宫内的二十年,他的身边要不是阴声阴气的太监,要不是孱弱无力的妃子,只有梁束敢以下犯上。
梁束予他恐惧,予他期冀,予他反叛。他本性或许生来淫荡,只因被捆缚太紧,让他极为难受,今得梁束解救,他才发现他对梁束的欲望极为强烈。
永淳十三年,梁束越发狂妄大胆,他纵容梁束这么做,因为他在期待。太后和皇后均于这年病逝,他不可避免地同梁束一起滑向了更黑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