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雅南擦去她的眼泪,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心智不能独立,再有一身本事最后也只能依附男人生存,像吕先生那样的女子太少太少了。
“我只是问问你有没有这个想法,你若是想跟着我走,我还能把你舍下?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轻易把人哄出来笑脸,乔雅南在心里轻轻叹气,性子太软太好拿捏了,嫁出去风险太大了,还是放在自已身边安全些。
“每个月我都给你攒着十两银子,要用钱的话你随时来和我说。要是作坊分的钱够你花销,这钱就先放我这里攒着,将来怀信肯定是要回京城的,到时候应该能攒出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可以去京城郊外置个田庄,再买个小宅子,想来我跟前的时候就来,不想来就在家里自在的歇着,谁都不能管你,过神仙日子。”
念珠拿帕子捂住嘴轻笑:“得买近一些,不能离姑娘太远了,来去方便。”
“行,买近些。”
主仆俩相视一笑,虽然还是很远的将来,可现在想想,已经觉得很是美好。
“你看,你家姑娘又给你揽了一桩事,一个月只给你十两月钱,我都觉得亏心。”
“很多了,在府城我这个年纪的丫鬟也就二两月钱。”
“那能比吗?她们会的你都会,你会的她们会吗?”乔雅南捧着她的脸就是一番蹂躏:“自信一点,这么好的念珠配秀才都是你吃亏。”
念珠也不挣扎,任由姑娘揉成各种形状,含糊着道:“秀才我也不要。”
“对,不要,看不上。”
念珠攀着姑娘的手臂,眼睛笑成一轮弯月。
还有点时间,让念珠再熟悉熟悉,乔雅南从屋里出来,见着在外等着的修成有些意外,走过去问:“难得没捧着书看,找姐姐有事?”
“我刚才去书楼了。”
乔雅南点点头,书楼就是她现在的书房,那里的书没有挪走,仍是一处谁都能去的地方。只是沈家家规森严,就连范其容在的时候,除非是跟着修成一起,不然不会独自进书楼,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她曾和修成说过,要是感兴趣,书桌上的东西都能看。
“看到书桌上的规划书了?”
乔修成应是。
乔雅南问:“是有质疑,还是不解?”
没想到乔修成却摇了头:“姐姐费力要做这事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就算有不解也无需多问,只要等一等就会明白。”
这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对比得她这个外时空来的人都再正常不过了。
乔雅南弹了他额头一下,看着那里立刻红了一片很是满意:“想参与这事?”
“嗯,我以后肯定也要当官的,想多学一些。”
别人说这话是大言不惭,修成说这话,乔雅南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让沈切跟着你,你想去哪里给家里留句话就行。”
乔修成眼睛一亮,姐姐怎么知道他想出门!
这才像个孩子嘛!乔雅南捏捏他的脸:“不要死读书,多看看挺好的,今天前边就会很热闹。”
第六百四十九章
争一块砖
前边确实热闹。
五家各派来了一个账房,随账房一道前来的,是带着银票前来的管家。
同在这片地界,平时打交道的时候不少,都挺熟了,此时说话倒也和气,只是拐弯抹角的话里全在打探各家出多少钱。
他们的东家放了话,一定要刻在衙门的第一块砖上。
“久等了。”乔雅南带着弟弟进来,眼神一扫,道:“来得挺齐呀!”
几人齐齐起身行礼,东家交待了,对乔小里长一定要客气。
“各位不用多礼,咱们说正事。”乔雅南笑了笑:“本想在衙门里给几位账房先生要个位置,后来想想,众位怕是也不乐意进衙门,就把以后的落脚点放在我家了,不如我领大家过去看看?”
几位账房对望一眼,幸好不用进衙门,那地儿没事的人谁愿意进。
乔雅南把办公地点设在了南门的倒座房,就在大门的左手边,这里还未入宅院,完全可自由出入,不用担心会影响主家。
屋子里放了几套桌椅,桌上笔墨纸砚齐全,还都放着算盘,后面的柜子上放着一摞摞的纸以及账本。
“不知各位的行事习惯,暂时只准备了这些,还缺什么可列个单子给舍弟,他会给大家准备齐全。”乔雅南回头:“修成,和各位账房先生见个礼。”
乔修成上前行礼:“姐姐事情多,不常在家,各位先生有什么事可找我。”
学无前后,达者为先。这些人哪敢受他的礼,忙避开齐齐回礼。
如果说乔雅南是因为能干出名,那乔修成就是因为会读书出名,九岁的双案首,不说他们县,就是整个恒朝都多少年没出过神童了。
“舍弟年纪小,天天就知死读书,眼睛都快保不住了。各位有什么事尽管找他,最好是让他没法再回去抱着书不放。”
账房顾忌多,管家倒是好说话些,黄家的管家就笑:“孩子自觉上进,这在别家求都求不来的事,小里长却嫌弃,这上哪说理去。”
一众人都笑。
乔雅南也笑:“哪是嫌弃,是担心他眼睛坏掉。几位得帮帮我,别把他当个宝贝似的供起来,多让他跑跑腿,我在此先行谢过。”
五位账房还真是这么想的,这指不定就会是个小三元,他们哪敢使唤。可听着这话他们知道了,小里长不是在客气,是真想让弟弟少看些书,她这般顾忌,很可能乔修成的眼睛已经出毛病了。
这么想着,五人便都应了下来。
把场子暖起来了,后面的话就好说了。
示意大家都坐,待下人上了茶,乔雅南道:“此事繁琐,而且时间长,几位恐怕会要共事两三年。账房算账各有各的习惯,若都想让对方按自已的方式来,多半是要吵架的,大可不必如此,大家只管各行各事,最后结果对得上即可。也不必互相看不上,都是吃这碗饭的,深知这行的不易,不用管别人是大口吃还是小口嚼,互相体谅,把这事漂漂亮亮的做成便是功德一件。当然,若是大家是为怎么省钱起争执,那多吵吵,毕竟咱们这钱来之不易。”
五位账房忐忑不安的心在她这番连消带打下安稳不少,有人就笑:“一听就知道,小里长对账房这些事都是懂的。”
“我娘对我要求高,什么都教了,学没学好不知道,说一句略通皮毛倒也行。”乔雅南笑:“我有个能干的丫鬟,她会做为我的账房和各位对账,各位莫要轻看了她,她那手算盘打得比我都好。”
“桂花里掌管三个作坊的账房先生念珠姑娘,久闻大名了。”
原来念珠也出名了,也对,有本事的人藏不住。
乔雅南把话题拉回来:“几位能来到这里,可见都极被主家看重,此事干系重大,希望几位能上心些,不要出纰漏。另外我会组建一支人手专门协理此事,由舍弟统领,我监管。咱们争取在沈大人任期内能做成此事,让各家受益,到时你们的东家自也不会亏待你们。”
账房们被哄得眉开眼笑,简直是恨不得现在就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乔雅南给他们这个机会。
“各家的大管家都来了,想来是做好了准备。”乔雅南笑:“账房们,磨墨吧!让我们看看第一块砖花落谁家!”
账房就近选了自已的桌椅,磨墨提笔。
管事对望一眼,纷纷走向自家的账房,眼神瞟着,耳朵竖着,却没一个人拿钱出来,他们还催促上了。
“曲家的,赶紧出钱啊!”
“你怎么不出,周老哥,你先。”
“怎么就我先了。杜兄,你是我们这些人里最大的,你先。”
“既然是我最大,那你敬着点我,告诉我周家打算出多少?”
“对对,大哥问话了,周老哥你快说。”
“合起伙来对付我是不是,闻哥,你怎么说?”
“不是说你最大吗?你先说。”
“……”
听着他们推来推去却半点口风不露,乔雅南忍笑忍得肚子痛,闻老这法子妙啊!可他知道会把他自已也坑进去吗?
显然,他知道。
好一会后,闻家的大管家从怀里把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行吧,我先来,闻家:一千两。”
乔雅南一愣,这数目超出预期了,就算闻老爷子翻着倍的给,那也是八百两。
其他人也愣了,显然他们也没想到闻家这么大笔,他们可没带这么多。
“我回去一趟。”
“对对,我也回去一趟……”
“不必了,多少都是善意,不必攀比。”卖乖的乔雅南无辜得闪闪发光。
捂了许久的管家纷纷掀了门帘子,把底露了出来。
最终:周家七百两。曲家六百两。杜家六百两。黄家五百两。
黄家的管事离开时脸色不太好看。
“黄管事。”乔雅南跟上去把人叫住:“你回去和黄老爷子说一声,黄家才出了事,这个数目刚刚好。”
黄管事重重一礼,他家是世仆,比其他仆人都更感恩乔雅南的援手。黄家的富贵保住了,他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第六百五十章
白马营
自前两朝始,就是边地军丁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军丁二分守城,八分屯种。
恒朝延续了这一做法,和平时期耕种的时候还更多一些,三日才一训,可白马营却连着训一个月了。
怀远将军孙良行盔甲着身站于高台上,眉头紧皱看着训练的官兵不发一言。
随侍的几位副将知道将军这是怒了,悄悄对望一眼,谁也不敢上前去触霉头。一月之期到了,显然,将军对这个操练结果并不满意。
他们又不是边军,也不知将军怎么的突然要练兵,便是有战事,不也有边军吗?真要动用内地军那就是大战了,短时间内怎么说都不太可能。
正想着,就见将军的亲卫跑上台来附耳说了几句。
孙将军明显很是意外:“带去本将营帐。”
亲卫领命离开。
“加练一个时辰。”留下这句,孙良行大步下了点将台。
几位副将松了口气,连忙应是。
孙良行回到营帐,看着并未进帐,而是等在外边的人挑眉,倒是比他爹会避嫌,要换成沈散培,这会已经在他营帐里转几个来回了。
沈怀信上前行礼:“小侄怀信,拜见孙叔。”
“不在你的常信县好好待着,来我这里做甚。”领着他进帐落座,孙良行在小辈面前说话全无顾忌:“孟云泽就在府城,你要有事也该去找他才对。”
“小侄来找您帮忙。”
孙良行哼笑一声:“孟云泽都帮不上?”
沈怀信自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武将,就连家中府兵都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的,最知道怎么和武将相处,此时全不藏着,坦坦荡荡的应是。
“他都帮不上的我能帮?”
“是。”
孙良行看他这态度生出些兴致来:“说说看。”
沈怀信等的就是这句,他直接道明来意:“我想和您借些人手用。”
饶是孙良行想过他的种种来意,这一种也绝不在他预料中,他眼睛微瞠,似是听了个笑话:“就算你爹是沈散培,有些事也是办不到的。能考中状元,知县也当得不错,不该这个道理都不懂才对。明知这个道理还来找我,自信能说服我?”
“爹曾说,爱兵如子的将军就那么几个,您是其中之一。”沈怀信说完就顿了顿,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学会了雅南的说话方式,先给人戴高帽,看到孙将军征愣的模样他就知道这帽子戴对了。
“你爹真这么说?”
“是,有一回他喝多了几杯曾说起一些旧事,还很遗憾如今不能出京,不然一定要去各个军营见见故人,看昔日袍泽还拿不拿得动刀,骑不骑得了马。”
孙良行听笑了:“你不用替他掩饰,他只会说,也不知道那些人养废了没有,他得去看看笑话。”
“……还是您了解他。”努力想给爹挽回形象而不得,沈怀信放弃得很干脆。
孙良行并不常忆起往昔,可并非不怀念。那时候日子过得艰苦,每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明天不知是不是还有命在。那时他们没那么多想法,彼此信任,托付家小,遇险时抢着断后,明知道会没命也绝不贪生怕死。
那时候的他们不会计较为什么自已要去死,其他人却可以活着。在决定断后的人选时,他们甚至会分析谁活下来更有用,然后把他剔除出去,再从剩下的人里决定由谁断后。
孙良行端起茶盏如饮酒般一饮而尽,谁能想到呢?曾经抢着去死的人,如今享着荣华富贵却算计起来了,用的还是置对方于死地的招数。亏得孔必虎命大,被沈散培先一步发现端倪救下来了。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老祖宗怕是吃过这苦头才能总结得这般精辟。
“说吧,什么事。”
察觉到他的松动,沈怀信猜着多半是想到了和爹共事时的过往种种,这才对他软了心肠。雅南说得对,爹得省着点用,一旦用了就得用在刀刃上。
一心二用,沈怀信心里想着雅南,边把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
末了道:“没有战事时土兵到手的饷银并不多,要是再因着种种原因扣掉一些,到手的就更少了。而且,您消息灵通,肯定知晓削减军马是迟早的事,这就意味着许多人得归乡,若能在那之前再攒得几个钱,小侄想,他们当也愿意。”
“衙门什么鬼样子本将知道,你打算从沈家拿钱出来?”
“若需得沈家散尽家财才能办得成事,那是小侄无能。”沈怀信脸上露出些笑来:“小侄有个非常能干的未婚妻,在小侄离开的这几天,她应该已经找到些钱了。万事开头难,把步子迈出去了,一步步往前走,总能走出一条路来。”
既然关注沈怀信,孙良行自然知道乔雅南的存在,一开始不懂沈散培怎么会同意这桩婚事,后来得知了一些事后不得不感慨,还得是沈散培啊!换成别家早棒打鸳鸯了,偏沈散培行事不同,才能得着这么个儿媳妇。
“此事本将不能应你。”
沈怀信并不泄气,正欲继续说服,就听孙将军又道:“此事没有先例,但本将觉得此事极有意义,非战时期,营中风气越发懒散,瞧着连拔刀的力气都快没了。本将会递折子上表皇上,若皇上允许,本将再调度人手给你。”
沈怀信起身郑重致谢:“小侄承您照顾。”
孙将军若上禀,爹肯定会促成此事,更何况还有太后在后边看着,他已经有七成把握了。如今已是八月底,不知道太后的人到了没有,要是再有雅南那边的助力,那把握更大了。
孙良行透过他仿佛看到了故人。毕竟是沈散培养大的,骨子里挺像,但也不像。沈散培一身反骨,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这小子倒是一身正气,在家里也不知道熏着那老东西没有。
“你爹身体还好?”
沈怀信回道:“虽然常病休在家,但爹身体很好,少有病痛。”
“是他干得出的事。”孙良行大笑:“朝中是热闹还是无事发生,看他是否病休即知,越热闹越有他。”
沈怀信笑了笑,在知根知底的人面前,爹那点老底子是藏不住。
第六百五十一章
想念的吻
衙门通常都是清静的,小老百姓完全不想沾衙门的边。
可今日,衙门外却有些热闹。
乔雅南虽然想了这么个法子,却也不打算破坏衙门该有的那份严肃去大门两侧的青砖上做文章,她动的是台阶两侧的院墙。
善意都珍贵,但钱有多少,她把第一竖排的位置给了那五家,上下都空着,只在视线最好的中间位置刻字,并说到做到,第一块砖给了闻家。
请来的老师傅战战兢兢的下不去刀,他做梦都没这么敢过,这可是衙门啊!
乔雅南看着他发抖的手心知不能逼,走开几步去和沈切说了几句。
很快,沈切带着许县丞过来了。
老师傅看着那身衣裳吓得手里的刀都掉了,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
许县丞昨日得了乔雅南知会,得知她的打算后并不赞成,这样的事闻所未闻。但看着那一张张银票他沉默了,用几块砖就能挣回这么多钱,这买卖千算万算都是大赚,要是这样能换回来修路的钱,几块破砖算什么,越多人有资格刻字越好。
他免了那人的礼,学着沈大人的样子尽量让自已显得亲和些:“刻上去的都是善人,字迹要工整些。”
有了县丞这话,师傅的胆子果然壮了些,小里长虽然名声在外,但里长和县丞哪有得比,他总算不用担心会被抓去下狱了。
乔雅南笑眼看着:“您去忙活吧,字迹要小点,留点位置出来,说不准后边各家还会有追加。”
一早赶来看热闹的管家们……
许县丞差点没笑出声来,轻咳一声,从袖袋里拿出两张银票递过去:“许家不及他们几家财大气粗,小里长别嫌弃。”
“不嫌,不嫌。”乔雅南握着新得的二百两笑眯了眼,县丞给了,那主簿、县尉的钱就在路上了,真好,这几位的钱她收得开心。
“第二排第一个位置给您了。”
许县丞拱拱手,这是上峰的未婚妻,他不好多说话,看那老师傅开始忙了便回了衙门,大人不在,他事儿不少。
老师傅心一稳,手也就稳了,一下一下顺滑得很。乔雅南看着青砖渐渐显现的字迹坏笑,刻上去就能和衙门共存亡了,这做法应该还能吸引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