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浮云寺里,季墨阳正和同窗好友一起去藏书阁的路上,时不时的有人偷偷打量,有时声音大了,季墨阳还能听到他们的惊讶。
“那就是季墨阳?三年前才十四吧,竟然写出了那样的时文,我们夫子看的都老泪纵横。”
“可不是,家师还让我通篇背诵呢,真想不到本人竟然这么年少。”
“是啊,他如今也才十七,还和我们同年科考,我得解元注定无望了。”一个身穿宝蓝道袍的男子颓然道。
大家忍不住就闷笑起来,有人撞了宝蓝色衣服的一下,调侃道:“你做梦呢,他就是不参加科考,你也注定无缘头名。”
背后的议论声越来越小,季墨阳仿佛议论的不是他一样,和同窗继续往前走。
倒是同行的祖鸿远忍不住问道:“墨阳,你都不激动吗?他们都认识你,都在夸你,你怎么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6章
才子季墨阳懒得搭话,要说刚开始来浮云寺时,他确实也被自己的名声震住了。
但是很快,这种事情就习惯了,他从小到大都备受瞩目,这点议论,在他心里还引不起什么起伏。
另一个同窗夏永言笑道:“一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我和墨阳同窗十载,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这种被人夸奖的话,我听了没有十箩筐也有八箩筐了,别说墨阳,我都没反应了。”
“人家夸得又不是你。”祖鸿远好笑道。
“与荣有焉嘛!”夏永言毫不在意,丝毫没有嫉妒的意思。
毕竟季墨阳四岁能书,五岁能诗,这样的天才,他嫉妒也没有办法。
与其嫉妒这样的妖孽,他还不如和他同一水平的人比个长短,还有赢的可能。
正说着,走在前面的鲁正文脚步慢了下来,指了指左前方,捂着嘴笑着往后躲。
“墨阳,冲你来的。”
季墨阳一抬头就见几个小娘子在树下正往这边看。
对于学子们的议论,季墨阳还能淡然处之,但是对于一群小娘子整日追着他,他颇有一种控制不住要逃离的冲动。
他不敢停留,冷着脸催着鲁正文继续走。
“不要管。”
这个时候正好有一个小娘子,大着胆子往这边扔荷包。
可惜准头不好,扔到夏永言身上。
夏永言拾起又扔回去,告罪道:“多谢小娘子抬爱,可惜在下已经娶妻,小娘子错爱了。”
“好不要脸,人家又不是扔给你的。”远处的小娘子气的直跺脚,被她的同伴围着调笑起来。
趁着这个空档,几人加快步伐,终于到了藏书阁下面。
“好险,我长这么大遇到的小娘子,都没有这几天遇到的多,还个个都要拿荷包砸过来。”祖鸿远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余下几个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让祖鸿远好奇道:“这不是浮云寺吗,秋闱前期大都是读书人借住,怎么这么多小娘子过来,她们要是求姻缘,不该去大相国寺吗?”
“这你就不懂了。”
夏永言摇着折扇道:“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大相国寺正好就把姻缘迁到这浮云寺了,你抬眼望去看看,都是今年参加科考的举子,不就是这群小娘子未来的夫婿。”
又拿折扇指了指季墨阳,调笑道:“更何况这里还有咱们的季大才子。”
季墨阳冷淡的脸上表情不变,仿佛被调侃的不是他。
藏书楼上,宋絮晚正俯身往下看。
一个身穿褐色短打的中年男子,站在三步远的地方,详细的帮她指认。
“夫人请看,那个身穿青布道袍的就是季墨阳,很有才华,寺院里人人都认识他,不少小娘子特意过来偶遇,想求个姻缘。”
“他好像没有定亲?”宋絮晚记得资料上没有写这个事情。
中年男子擦了把汗,恭敬道:“小的们打探的消息是没有订婚,不过这种隐私,还要再确认一下。”
生怕宋絮晚觉得他们办事不利,跑到她大哥左都御史那里告状,中年男子斟酌再三又开始解释。
“他是广阳王之子,被贬为庶人返还祖籍,这在当地,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因此,婚事上就有些复杂,贫民之女,闵夫人怕看不上,官家小姐,人家也怕牵连到以前的事情,因此虽然推崇他的才华,愿意结亲的怕是没几个。”
宋絮晚点头,这京城里的小娘子,怕是还不清楚季墨阳的底细,只知道少年郎才华横溢,一个个都不要命的往上扑。
想着刚才看季墨阳从远处走来,走到哪里,哪里就瞬间成为焦点,待他走后,人们又频繁的回头观望,就明白这人当真是野鸡群里的凤凰。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眉眼,但长身玉立,一身普通的学子装扮,也穿出清雅脱尘的气质来。
不愧是龙子凤孙,即便成了庶民,其气质在一众凡夫俗子里,也晃眼的让人难以忽视。
闵如雪守寡多年,培养了这样一个好儿子,肯定很骄傲吧!
又是这样的少年天才,这怕是只需要一场科举,就能鲤鱼跃龙门了。
可惜闵绒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住到流云别院,她宋絮晚的陪嫁别院里。
住她的房子,撩拨她的夫君,哪能不付出代价呢?
宋絮晚不由得嘴角弯了一个弧度。
这世上哪有白吃的米饭,所有你以为命运的馈赠,都会在恰当的时候,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既如此
,她就毁了这个少年才子吧,让闵绒雪也尝尝十几年呕心沥血,到头来功亏一篑的感觉。
云嬷嬷站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她家夫人自小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若是受了委屈,发出脾气还好,越是闷着,越是要疯狂的让对方付出代价。
她看宋絮晚自从知道周明海有私情后,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就知道宋絮晚是不想轻拿轻放了。
如今又看到宋絮晚专门找了宋家大老爷的手下,到处打听闵绒雪的事情,隐约觉得宋絮晚要下狠手了。
她紧张的不停往下看,生怕她家夫人已经安排好了杀手,从楼上扔下个砖头,把季墨阳砸死。
“夫人,杀人是犯法的,即便大舅老爷是正二品左都御史,二舅老爷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您要是杀了人,万一被查出来,也是不好掩盖啊!”
楼下让云嬷嬷紧张的季墨阳,此刻刚好进了藏书阁,消失在宋絮晚的眼中。
浮云寺的上一任方丈年轻时喜欢云游,这收集的各类书籍类目繁多,因此这藏书楼建造的十分宏大。
后来浮云寺成了学子们聚集学习的地方,浮云寺还专门把藏书楼的一半腾出来,给学子们温习功课用。
季墨阳几人刚进藏书楼,正要坐下温书,只见一个年方五十许,慈眉善目的法师走了过来。
他在季墨阳面前站定,伸出手笑道:“季公子,这可是你遗失的玉佩?”
玉佩是青玉做的,并不是很名贵,但是温润光滑,可见主人时常把玩。
季墨阳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仿佛要从玉佩的封印中挣扎出来,威震四方。
摇了摇头,季墨阳恭声道:“不是学生的。”
他又回头眼神询问几个同窗,看到他们同样摇头的时候,才把玉佩恭敬的还给法师。
法师并没有接,而是伸手推了一把。
“我问遍了这寺院上下,都说不是自己的,可能主人去了别处,不如请季公子先代为保管,等这玉佩的主人找回来,季公子送还回去,也算结个善缘。”
第7章
打探季墨阳好看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为人清冷不善交际,实在不喜欢这等传物带话之事。
“还请法师见谅,我已经从寺院搬了出去,万一那人回来,而我刚好不在,岂不是错过了,还请法师委托别人传递。”
季墨阳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他恍惚从法师眼中看到一丝凌厉,再仔细去看的时候,仍旧还是那慈眉善目的样子。
“如此,罢了。”
等法师一走,夏永言立刻跳出来小声道:“你不拿是对的,这个法师平常很少出门,怎么可能问遍了寺院上下,明显在撒谎。”
季墨阳讶异,挑了挑眉没有问什么。
倒是年龄比较小的祖鸿远问出了声:“就算是撒谎,那也是送东西,拿着怎么了?”
夏永言无语的敲了祖鸿远的脑袋:“你想啊,这玉佩一看就是贴身的,万一到时候哪家小姐,长得奇丑无比,跑出来说和墨阳私定了终身,玉佩就是证据,墨阳怎么解释?”
祖鸿远恍然大悟,随之好奇道:“他不是法师吗?还牵线搭媒啊!”
“哦,我知道了,可能他也觉得墨阳将来必能功成名就,所以起了心思结交,把俗家的什么孙女,外孙女说给墨阳。”
季墨阳真的很无语,他懒得理会祖鸿远的奇思妙想,一本正经的看起书来,可惜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
他才华卓然,长相不俗,在祖籍时就有不少小娘子倾慕于他。
为此,闵绒雪每日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要分心,千万不可和小娘子牵连上,读书贵在专心,不可胡思乱想,乱了心神。
什么小娘子大姑娘的,一律不准不可以说话。
他向来坚守,看见什么样的姑娘,他都能视而不见,八方不动。
但今天若真的像祖鸿远所说,法师是过来结亲的,他能拒绝一次能拒绝第二次吗?
若还有别人呢,以后官场上的位高权重之人要结亲,他又如何应对?
季墨阳从来没觉得,处理小娘子们的爱慕,竟比读书还费劲。
藏书阁三楼,宋絮晚目光一直盯到季墨阳消失不见,这才回头看了云嬷嬷一眼。
回头看到云嬷嬷害怕的样子,才想起刚才嬷嬷问的话,她惊讶的失笑出声。
“嬷嬷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杀人。”
杀了人,自己脏了手不说,那闵绒雪下半辈子岂不是更要赖着周明海了。
她也想过断了季墨阳的手脚等等,一来季墨阳到底身份不止是普通百姓,二来闵绒雪过得越惨,怕是周明海越是心疼。
最好是季墨阳自己毁了前程,意志消沉,颓然与世无心仕途,闵绒雪一心扑在儿子身上,自然没了和别人风花雪月的心情。
这样闵绒雪后半生就会守着一事无成的儿子,从斗志昂扬年轻的寡妇,成为前路无望的老年寡妇。
如此甚好!
看到宋絮晚笑的阴险,云嬷嬷试探道:“那夫人你请大老爷的人过来,还打探季公子的事情,不是杀了他,是要做什么?”
“嬷嬷,父亲曾说,打仗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打,那样即便赢了,留下山河破碎也是惨胜。若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打,就算输了逃了,那也是小胜,毕竟满目疮痍的是别人的家园。”
闵绒雪想要搅乱她的家庭,门都没有,她偏要把战场拉到闵绒雪的家里,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让她后半生再没了骄傲的资本。
云嬷嬷不得其解,又问道:“夫人你要把季公子送到边关去打仗?人家正在科举,怕是不愿意去边关。”
看着宋絮晚笑笑不再讲话,云嬷嬷又开始劝道:“姓闵的是广阳王遗孀,老爷怎么都不可能娶她,这辈子她就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夫人放宽心,咱们一辈子也能开开心心的过。”
这辈子有这根刺,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怎么可能还开开心心的过,她长舒一口气,准备下楼。
云嬷嬷心生不安,担心宋絮晚下楼碰到季墨阳,再发生点什么不可预测之事。
“夫人,您不能只想着老爷,还要想想公子和小姐,您和老爷要是闹僵开来,大家都没了体面,将来公子和小姐如何自处?”
这话宋絮晚十分赞同,要不是为了儿子和女儿的成长环境不被破坏,她不会用这么温和的处理方法。
“嬷嬷你放心就是了。”
云嬷嬷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个时候怎么放的下去。
“夫人你没看见自己的脸色,这怎么看都能猜出来,您是要做点什么的样子。”
“您听嬷嬷一声劝,这辈子,咱们已经过了半辈子了,下半辈子咱们好好养大哥儿姐儿,一生就过去了。来生咱们不嫁给老爷就是了。”
宋絮晚嗤笑一声:“今生的事情还是今生解决的好,来生自有姻缘。”
言罢,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一楼,此时的浮云寺小娘子众多,因此宋絮晚的出现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宋絮晚远远的往季墨阳那里看,只见他脊背挺直,一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想破坏这份宁静。
但他不知道,季墨阳已经很久看不进去一个字了,他侧身去问夏永言:“夏兄,你三年前来过浮云寺,可知道这法师是什么来历?”
见夏永言没回话,季墨阳抬头,就见夏永远正盯着一处极目望去,仿佛要随着那女子的背影一起离开。
“夏兄?”季墨阳再次问道。
“别出声,让我再看会,真是太美了,我来京城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如此姝色,见之忘俗啊!”
夏永言说完,祖鸿远就打趣道:“可惜嫁人了。”
“多嘴。”
随着那抹淡粉色纱裙消失在廊柱之后,夏永言这才转过身,郁闷道:“你以为我没看见她的妇人发髻?我又没说怎样,只是简单欣赏一下美人而已。”
说完又感叹一下:“如此绝色,不知道可惜了哪个王八蛋。”
听着夏永言和祖鸿远不着调的谈话,季墨阳一时插不上嘴,只好侧身问另一边的鲁正文。
“鲁兄,你可知道那法师是什么来历?”
第8章
娘家鲁正文醉心诗书,不爱交际,季墨阳本不抱希望,不想鲁正文却放下了书,做出长谈的样子。
“这位法师法号念一,是方丈云游时结交的僧人,听说与方丈辩经三日不落下乘,被方丈请了回来,从那以后就客居在浮云寺了,颇受寺院僧人尊崇。”
如此佛家高僧,应该不会为了家里的小辈,特意过来结亲,季墨阳失笑摇头,他真是昏了头,因为祖鸿远几句浑话,分心到现在。
“这藏书阁里,还有念一法师批注的经书,你要是有兴趣,我带你过去看看。”
季墨阳点头,起身做出了请的姿势。
反正他现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不如去看看佛法静静心。
回去的路上,宋絮晚一直想着,怎么摧毁季墨阳的信念,从此毫无斗志。
出身皇家,父亲还因为牵连谋反自缢,季墨阳应该对于大是大非方面及其慎重,绝不会踏雷池半步。
所以她想在政治上陷害季墨阳,让皇帝出手再次贬谪闵绒雪一家,有些困难。
大义方面无法着手,那就只剩下私情了。
往他床上放个小娘子,破了他的色戒?
刚好季墨阳每晚在流云别院休息,那里到处都是她的人,放个人进去方便的很。
不过转念一想,怕是没什么大用处。
虽然季墨阳为人清正,不近女色,但要是真的睡了一个小娘子,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不会让他信念破碎。
最好是睡了不该睡的人,备受各种舆论煎熬,破了他谦谦君子的形象,让他羞愤的无地自容。
这样才能让他乱了心神,无心科举,早点带母亲和妹妹回祖籍去。
“听说闵大学士去世后,他的儿子一路被贬,如今在一个边陲小城做什么学政?”
云嬷嬷摇头,她一直关注着宋絮晚的心情,还没空过问闵绒雪娘家的情况。
不过听宋絮晚这么一说,她一拍大腿道:“对啊,要是闵家在京城还有人,那就让闵绒雪回娘家住,省的老爷整日惦记。”
回娘家住多不好,那样她就鞭长莫及了,最好就住在流云别院,那一家子有什么风吹草动,甚至是打个喷嚏,她都门清。
想到什么,云嬷嬷突然开口道:“我好像记得二夫人娘家有个表妹,嫁给了闵家的二爷。”
“那还真是巧了,看来今儿个要回一趟娘家了。”
马车一路驶进玉柳胡同,第一家就是当今都察院左都御史和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两兄弟的家。
马车畅通无阻的在二门处停下,听着一路恭敬的问安声音,宋絮晚进了一顶软轿,往老夫人住的荣安堂行去。
宋絮晚是老来女,又是早产所生,被当年的老爷和夫人疼的如珍似宝,生怕一不小心养不活。
宋父当年身为大理寺卿,在衙门审案简直像是十殿阎罗化身,只要回到家见到小女儿,那是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生怕浑身的煞气,吓到女儿。
等宋絮晚长大,宋父又是千挑万选,不求姑爷大富大贵,但求女儿不受委屈,这才在闵大学士的作保下,把女儿订给了周明海。
“父亲要是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