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父还在,知道周明海和闵绒雪不清不楚,一定挺身而出,让她和离归家。
但是如今大哥二哥当家,她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两个嫂嫂的意愿,毕竟家里还有未嫁的侄女,名声还是很紧要的。
想到已故的老太爷,云嬷嬷也是心里一阵难受,那是世上最疼爱夫人的人啊!
她抹了把眼泪,强撑着微笑安慰道:“老太爷虽然不在了,但是老夫人还在,大老爷二老爷也是极疼爱夫人,夫人您要不告诉老夫人和两位老爷?他们会替你做主的。”
宋絮晚摇头,告诉母亲和两位哥哥,然后呢,母亲把周明海骂一顿,哥哥们把周明海打一顿,大不了再贬官。
那对闵绒雪有什么伤害,她还不是可以安安稳稳的培养儿子,将来能母凭子贵得个诰命?
即便是也对闵绒雪一家下狠手,那不是更让周明海对闵绒雪患难见真情吗?
她过的不舒心,谁都别想好过。
“我都多大的人了,这点子后宅私事,哪里还要让母亲和哥哥费心,嬷嬷你也不许说。”
转眼到了荣安堂,一眼就见宋大夫人孟氏,她穿着绛红色织金长裙,牡丹发髻上并排簪着三个金簪子,通身华贵又气派,正二品诰命夫人的气头十足。
见宋絮晚下轿,她温和一笑过来扶了一把。
此时宋二夫人也笑着从屋内出来,她穿着玫瑰紫刻丝长裙,高髻上的点翠金步摇很是晃眼,她站在门前正等着帮宋絮晚打帘子。
身为儿媳,讨好婆母最是紧要,但是在宋家,讨好小姑子就是讨好婆母,因此两位宋夫人从不敢对宋絮晚有任何怠慢。
当然了,宋絮晚虽然娇气,但是为人从不蛮横,心地还算良善,两位宋夫人并不觉得小姑子难伺候,大家相处起来也真的像姐妹一样。
“劳烦大嫂二嫂迎我。”
宋絮晚规规矩矩的给两位嫂嫂见礼,回娘家嘛,嫂子开心,大家才能都开心。
最主要是两位嫂嫂都是高门大户,知书达理持家有方,让老夫人这些年享尽了天伦之乐,宋絮晚是打心眼里感激两位嫂嫂的。
“都是自家人,妹妹无需这么客气。”宋大夫人笑道。
“就是,早先有小丫头跑来,说大姑奶奶回来了,喜的老太太忙穿了鞋袜起来等着,妹妹快进去,老夫人正等盼着呢。”
宋絮晚提裙忙进了里间,看到老夫人身穿暗红色刻丝褙子,头上戴着镶玉眉勒,正坐在罗汉床上,眉眼带笑的正等着她进来。
母亲六十多了,看上去还十分的精神,宋絮晚多少烦心事都一扫而空。
她忙不迭的扑到老夫人怀里,装作小女儿的样子,撒娇胡闹了一番,逗的老夫人和两个嫂嫂频频捂嘴。
“这不早不晚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老太太生怕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
宋絮晚笑着摇头:“哪有什么事,不过是今天去寺院上香,顺路过来看看母亲,您老身子最近可好?”
“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不好,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没什么不好的。”
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子话,把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遍,宋絮晚就找个借口要回去。
听说女儿要回家,老夫人也没有要挽留,女儿嫁的近,左右有什么事情,她抬抬脚就能到,倒没有什么分别的酸楚。
宋二夫人不管家,闲着也是闲着,正好送小姑子出门。
“二嫂,听说你有个表妹,嫁给了闵大学士的次子?”
第9章
闵家“是有这么回事,你怎么想起问这个?”宋二夫人好奇道。
“哦,”宋絮晚状似随意的闲话起来:“我今天是去浮云寺上香,听说寺院里石墙上还有他的诗文,就想起这么个人了。”
宋二夫人恍然,打趣道:“这还真是花轿领到场,媒人跨过墙,你当年的婚事,还是闵大学士作保呢,你竟然差点忘了。”
“是啊!”
宋絮晚控制不住的苦笑,当年闵大学士再三保证,周明海人品才华都是一顶一的,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将来必定差不了。
结果呢,周明海三十岁才中举,如今也还是绿袍小官,搞的宋絮晚都不好意思出去交际,生怕被以前高嫁的小姐妹嗤笑。
官运不佳也就罢了,宋絮晚以前觉得自己日子过得舒心,关起门来也能笑出声。
结果人家周明海这些年,心里竟然完全没有她,只把她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
士可忍孰不可忍!
“那闵家现在什么情况,你那表妹还在京城吗?”宋絮晚问道。
闻言,宋二夫人笑容淡了不少,叹了一口气道:“当年闵大学士备受先帝重用,在士林中也名声斐然,一时风光无两,结果牵连进宫变,家里死的死,走的走,一下子就冷清了。”
“听说我那表妹夫在外做官,很远的地方,表妹就没跟着过去,留在京城带孩子,他们家闵大老爷也是在外做官,媳妇在家带孩子,所以这闵家现在应该就是剩下几个妇孺吧。”
既然闵家还有人,这闵绒雪怎么不回娘家,姑嫂关系不好?
“那位闵大小姐,嫁给广阳王的那位,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宋二夫人一脸茫然,不过宋絮晚感兴趣,她倒是乐意和小姑子亲近。
“这还真不知道,我和表妹平日里联系也少,你要是在府上无事,改天我去打听,好好给你讲上半天,他们家的事情,估计和画本子也差不多。”
“那好啊,我改天过来喝茶。”
回府的路上,宋絮晚让人递送消息到闵家,告知闵家人,闵绒雪回来了。
闵家人要是对闵绒雪不甚在意,那她下起手来,也就少了许多顾忌。
回到府里,听说周明海还没回家,她竟然连问都懒得问了,还是让小厮过去跟踪,她直接看呈上来的资料就好。
她怕现在和周明海多说几句话,就会忍不住要爆发心中怒火。
浮躁是兵家大忌。
京城闵府里,已经卸了钗寰,准备就寝的闵大夫人,突然见丫鬟呈上一封信,嘴角立刻浮上一抹笑意。
闵大老爷在外地当官,夫妻虽然两地分居,但是家信却很频繁,夫妻如此情分,她还是挺满意的。
可惜看罢,她气的困意全无,直接冲到了闵二夫人的院子里,也不知道妯娌俩说了什么,丫鬟们只感到气氛压抑的喘不过气。
回房后,闵大夫人一夜未睡,想到早晚都要见面,索性早早起来去见见这位小姑子。
“母亲,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听说您昨晚和二婶闹了不愉快?”
闵大夫人拿粉厚厚的压在眼底,才抬眼看眼前如花娇艳的女儿,心里忍不住的酸楚。
她父亲在世时是一方大员,当时的闵家也是如日中天,若不是出了当年宫变的事情,她的女儿如今该是穿金戴银,满身绫罗,哪像现在,缩衣减食,才堪堪维护住官家小姐的体面,关起门来,也就比平头百姓好一点。
日子清贫也就罢了,官场起伏,谁也不能保证富贵永恒,但是他那拎不清的夫君,竟然写信让女儿订给闵绒雪的儿子,她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不说门第富贵,就闵绒雪那个人,就不是个好婆婆,她受了闵绒雪一辈子的气,她的女儿还要接着受吗?
半月前闵大人写信回来,说闵绒雪要带着孩子进京赶考,让她准备好房间。
顺带说想亲上加亲,要把女儿许配给季墨阳,她气的直接没回信。
本以为昨天那封信是闵大人的道歉信,谁知竟然是闵绒雪写的,说她到了京城,住在浮云寺山下别院。
闵大夫人想置之不理的,但是又怕闵大人和闵绒雪私下把两个孩子的婚事订下来,到时候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早晚都要解决,索性她一大早起来,好好和闵绒雪说说。
“你姑姑来京城了,叫你姐姐过来,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一刻钟后,打扮一新的闵大小姐闵顺芸和闵二小姐闵芷桃,就来到闵大夫人身旁等着出发。
闵大夫人看着身穿浅粉色绣八吉纹褙子和头戴缠丝镶珠金簪的两个女儿,眉头就高高隆起。
家里不富裕,两个女儿平日里很少把金贵的衣服拿出来,偶尔出去见客,才穿的这么隆重。
不过今日嘛,完全没有必要穿这么好。
“回去换掉,穿素净点,带银簪就行。”
闵顺芸和闵芷桃不明所以,不是出去见姑姑嘛,为什么要穿的那么寒酸。
不过乖巧的她们,还是依言回去换衣服,又一刻钟后,马车出发。
二小姐闵芷桃是嫡女,在闵大夫人面前也就活泛点,她左右打量一下问道:“二婶不去吗?”
闵大夫人伸手揉揉太阳穴,不悦道:“你二婶身子不好,就不去了。”
她怕闵二夫人过去,能直接扇闵绒雪一个巴掌。
这些陈年旧事,闵大夫人并不想再小辈面前提及。
但是压抑的气氛,两位闵小姐确实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因为她们很清楚,二婶平日里身子很好,昨天半天还气势如虹,今早这一病,很像是故意装病。
学府巷周府里,宋絮晚才刚刚起床,丫鬟们鱼贯进来伺候她穿衣,云嬷嬷神色恹恹的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嬷嬷有话就说。”
宋絮晚随手把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插在头上,看了看,又补了一个薄金镶红玛瑙坠子,才算有点满意。
以前周明海不喜欢她满头珠翠的打扮,她为了讨好周明海,好多个珠宝首饰,都不怎么拿出来戴,当真是明珠蒙尘。
如今她知道周明海不是喜欢素净的女子,只是不喜欢她罢了,她就是穿着孝服,周明海也不见得能心动。
索性还是自己高兴重要,她以后都要满头珠翠的穿戴,谁不开心都和她无关,她开心就好。
等宋絮晚穿戴好,云嬷嬷才小声劝道:“夫人,昨晚老爷又歇在书房,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俩这么分开起居,夫妻总是这么僵着,长久下去,恩爱就没了啊!”
宋絮晚像是见了鬼一样看云嬷嬷,云嬷嬷怎么会认为,如今的她和周明海还有什么夫妻恩爱?
那玩意不是一直都没有吗?
第10章
姑嫂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
人上了年纪,脑子就不怎么会转弯,云嬷嬷想让她和周明海继续恩爱的想法,可能短时间内改变不了。
云嬷嬷不换脑子,她就只能换人。
不过云嬷嬷是她的奶娘,一颗真心为她,她说话还需要注意方式。
强挤出一个微笑,宋絮晚道:“嬷嬷的话我懂,如今我心里还没有舒畅起来,等过些日子,我放开了心怀,我和老爷还会和以前一样恩恩爱爱的。”
“真的?”云嬷嬷眼光大亮,简直要喜极而泣。
宋絮晚点头:“真的,这些日子我心绪繁杂,顾不上孩子们,我看宁宁那个奶娘,怎么都不如你细心,不如嬷嬷这些天帮我看管着宁宁。”
“好,夫人放心,你且好好缓几天,小姐我会看护好的。”
云嬷嬷像个拿了糖的孩子,开心的出去了,宋絮晚在背后幽幽吐出俩字“傻子。”
云嬷嬷是个相信女人只要贤良淑德,男人终究会回心转意的傻子。
而她宋絮晚不是。
“白芷,听说你家里已经给你定下亲事了?”
这么多年,宋絮晚身边的丫鬟,都是外嫁出去,从没有一个留给周明海当通房。
因此,在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都很守分寸,到了年纪自己个就找好夫婿,她省心不少。
闻言,白芷也没有害羞,大大方方道:“是的,他一家都在帮舅二老爷管理庄子,奴婢嫁人之后,就会去庄子上过活,可能就不能伺候夫人了。”
白芷的爹娘是宋絮晚的陪房,都是宋家出来的,这姑娘还嫁给宋家家仆,也算知根知底。
“你想不想带着你的未来夫婿,出来帮我管理铺子,将来或许也能自己盘个铺面做老板娘。”
“可,可能吗?”白芷眼睛亮的吓人。
宋絮晚笑着在她手里塞了二两银子,勉力道:“好好干,夫人我不会亏待你。”
二两银子,是她两个多月的月例,白芷忙眼含热泪的表忠心:“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没有做不到的。”
“好,我要你做个哑巴。”
白芷的脸一点点白了下去,宋絮晚被逗得哈哈大笑,才认真道:“我有些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云嬷嬷也不能知道,以后你来办。”
“好。”白芷点头如捣蒜。
“奴婢以后好好做个哑巴。”
她家两个舅老爷能摆平京城里的一切大小事情,她跟着夫人就是杀人放火都不带怕的。
宋絮往对白芷的表现很满意,她身边这些丫鬟都很稳重,但要说能保守秘密,还要数白芷让人放心。
何况她娘家夫家都在宋家人手下讨生活,背叛她的可能几乎为零
更重要的是,她又不是真的去杀人放火,用点后宅的手段,让闵绒雪生不如死罢了。
“闵大夫人去城外了吗?”
“一大早就去了,还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去的,大女儿闵顺芸是庶出,二儿女闵芷桃是嫡出。”
白芷拿着手里的纸笺,一字一句详细的给宋絮晚汇报,生怕做的不好,宋絮晚把这么好的差事给别人了。
宋絮晚听后,笑的有些恣意,闵大夫人肯定不会知道,昨晚收到的那封信是她让人送的。
从闵绒雪在流云别院住下,她就知道闵绒雪大概率不会回娘家住,不然早就去了。
而闵家人,只要还没断绝关系,怎么都要跑过去照看一下,尽一下亲戚之间的情分。
而从她们冷淡的关系来看,谁都不会主动提出那封信,大家只会心知肚明的说着客套话。
等闵大夫人到了别院后,她就让人把闵大夫人的马车弄坏,一家人就顺理成章的在流云别院住下。
这漫漫长夜,季墨阳要是不小心走错了房间,睡了不该睡的人,比如表姐表妹,又或者睡了舅妈?
那就有意思极了!
而且她还特意用流云院管家的名义,邀请了季墨阳的同窗一早过去吃饭,到时候不管是季墨阳,还是他的同窗,只会觉得是主人家热情而已。
那么,那天次日一早,季墨阳在一个女子身边醒来,刚好被上门的同窗看见,想想都觉得精彩。
官员私通尚且会被申斥或者贬官,那季墨阳一个罪臣之子,刚被赦免参加科举,就睡了自家亲戚。
闹出去之后,名声尽毁不说,还可能被学政取消科举资格。
一辈子再无可能出现在官场,甚至在文人中都会臭名昭著。
这后半生怕是都要在阴暗的角落里,颓废着自责着过完。
宋絮晚很满意自己的手段,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问周明海的去向。
知道还是为了闵绒雪的事情忙活,宋絮晚已经见怪不怪。
可能短时间内,周明海也做不出让宋絮晚更震惊的事情了。
此时的流云别院门前,闵大夫人刚下马车,看到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气的差点掉头就走。
明明写信说自己来京城了,竟然不主动先去拜见大嫂。
而今她先过来,闵绒雪竟然都不在门口迎一迎,还当自己是广阳王妃呢!
别院内,正在礼佛的闵绒雪听到有人禀告,知道是闵大夫人来了,惊讶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告诉哥哥带着孩子回京城赶考,哥哥力邀她回家去住,她那时已经答应了周明海,因此颇为清高的拒绝了哥哥。
没想到哥哥还是告诉了大嫂,大嫂竟然还主动上门,这是邀请她回娘家居住?
她和嫂嫂们的感情可不太好,怕是只能辜负哥哥的一腔热忱了。
俩姑嫂时隔十二年再次见面,都穿着素色衣裙,头发簪着纯银发簪。
闵大夫人看到闵绒雪的打扮,知道丈夫没有拿大把的银钱去帮扶妹妹,心里又舒心不少。
闵绒雪看到大嫂朴素的着装,知道这些年哥哥一家也不容易,她也就不计较哥哥寄给她的钱太少了。
“妹妹来了京城,怎么也不回家一趟?”闵大夫人率先开口。
闵绒雪神情冷淡,似是不愿深谈:“墨儿多在浮云寺读书,住在这里方便些。”
一个没邀请对方回家去住,一个也没解释这是谁的宅院,这个话题就含蓄的被带过了。
“这就是离月吧?”闵大夫人看着闵绒雪身后的女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