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次找寻过,却不曾见到姐姐身影。
中央高?台灯火闪耀,屹立不倒,似乎要戳破倾压而下的黑云。
左明镜抬眼望向高?台,微微皱眉。
青鸟族是纯血论最?坚定的执行者,即便高?调胆大如左明镜,玩乐时也尽可能?避开青鸟族领域。
他原地咬了下后槽牙,还是踏步往高?台方向迈去。
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姐姐。
姐姐似乎刚刚从高?台走出。
她本就纤瘦单薄,如此彷徨在夜风森然的夜里,更像是一片无家可归的柳叶。
“你怎么能?在这里?”左明镜快步走近,把声音压低。
姐姐抬头,神情?憔悴。
雷声轰然响起。那雨终于落了下来。
他看到姐姐也落了眼泪。
“……我只带了一把伞。”
左明镜没有时间多问,将伞递给?她。
姐姐如同失去魂魄,只望着他,眼泪依然落下。
左明镜没办法,只好撑开伞,把她揽入怀里。
在伞下一方小天地中,他发?现?姐姐在不停发?抖。
“倒底谁欺负你了?”
姐姐始终不答话,左明镜回?头看眼高?台,不敢停留,立刻揽着姐姐快速离开。
*
雨珠噼里啪啦落在窗前。
这是朱雀州多年难遇的大雨。
左明镜身为魅妖族圣女?之子,除了他天性里的魅惑能?力外?,多年来也习得足够自保的剑术和咒法。
他烘干身上衣服,却见左盼归没有离开他的房间。
她站立的地方,在灯火下有一小片阴影。
左明镜有洁癖,他脱下外?袍,把外?袍脱了扔炭火里。
“脏死了,一身鸟味道。我可不想再在这件衣服上闻到青鸟的味道。”
他将水渍污迹全部清理干净,才重新问起姐姐:“你今日去哪里了?”
姐姐轻声答:“我去了高?台,去了青鸟族。”
左明镜愣住,生气:“你不知道我们家是什么组成吗?”
逃离的圣女?,手无寸铁的凡人,混血的孩子。,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是被青鸟族探查到了左家的血脉该如何。
他厉声:“你想害死我和父母吗?”
他说这话时,想到的是父母和自己。
他多年来已经默认姐姐是父亲和另一个凡人的孩子。
虽然父母对姐姐的身世只字不提。
姐姐的眼神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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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左明镜。
她不辩解,还是忍住哽咽的沉默。
而后双手轻解开衣带,缓缓脱掉了上衣。
“你……”
左明镜正皱眉,却猛然瞳孔一缩。
姐姐的肩胛骨处,生出了青色羽毛。
骨架纤细,皮肤光洁,却在人类的肩胛骨下,一簇簇青色的羽毛。
外?面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砸着窗户,雷声不歇。
“为什么?为什么是青鸟族?”左明镜愣在原地。
“你的生母是青鸟族吗?”左明镜双手攥紧。
“不,我母亲是凡人。”左盼归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
“那为什么?”桃花眼中带着丝难得的茫然。
姐姐又看了他一眼。
她将衣服穿回?去,目光绝望。
“弟弟,我不是父母的孩子。”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毫无停歇之势。
左盼归声调轻轻,在灯影之下,低头诉说完她的身世。
她是青鸟族领主与凡人的孩子。
青鸟族领主,纯血论的推行者。提倡混血种和其父母一并处死。
他怎么可能?能?容忍自身还有个杂血脉存活于世。
那个凡人是左明镜的姑姑,早已经死去。
所?以左明镜父亲宁愿被亲儿子误会,宁愿担下骂名,也不肯说出真相?,不肯泄露一丝消息。
故而左盼归鲜少出门。她的身世风险,不比任何人少。
她每日每夜承受生长的痛苦。
无声煎熬,胆战心惊。
青鸟族即便成为人形,仍有无法消除的种族特征。
她的指甲日益弯曲生长,如同鸟类丑陋的爪子。她取来河边的青石,每隔一阵子就要背过人打磨,磨去指甲,直至磨到指尖肉,磨得双手鲜血淋漓。
再一根根的拔下肋骨之下新生的青蓝色羽毛,用她平素剪窗花剪刺绣的小剪子,在那羽毛一露头时便拔掉剪掉。
即便那要承受割肉般的痛苦,可那羽毛,她俞拔反而长的越快,越浓密,直到耳后长出羽毛,肩胛骨长出长羽,便再也瞒不住了。
青鸟族长羽毛时,会受到血脉召唤,亲近生父生母。
血脉召她回?去,她遥遥看了领主一眼。
她觉得生母真是取了个好名字。
左盼归。
不可能?归。
*
好在,姐姐的血脉召唤只出现?了一次。而后她的青鸟血脉稳定下来,依旧安静待在家中,种花,刺绣,写诗词。
她喜欢这种做着自己的事?情?,等着弟弟回?家的平静生活。
日子像是和风中的小舟,平平稳稳,风雨不侵。
左明镜也照旧当着高?调的少年郎。
少年郎嘛,一腔热忱,他们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今日他就碰到了不公平的事?情?。
彼时左明镜正和一个叫赵浪的公子哥在茶楼喝茶。
刚被喜欢的姑娘拒绝的赵浪在惆怅:“左兄,我要是有你这好皮囊,我定能?成功定亲。”
他喝了酒,捏着自己的脸,痛苦:“唉,我怎么就不能?长得和左兄你一样?啊。”
左明镜不搭理。
他甚至伸手把碟子往赵浪那里推,示意?别?光喝,多吃点花生米。
“左兄,那么多小姑娘喜欢你。”赵浪不解,“你怎么没有一点动心的念头?”
赵浪甚至半开玩笑:“你长得太好看,我啊都怕你因为长相?惹出祸事?。”
与他们同龄的少年,有的已经成家,有的早已定亲。
这就涉及到了左明镜的血脉,朱雀州高?阶魅妖,天生带着魅惑之能?。
而左明镜是混血,这种血脉天赋似乎失控,被人喜欢,是一种本能?。
左明镜不太喜欢自己的天赋能?力,他觉得这无法区分真心与本能?。
但他不会说。
两人推杯换盏间,突然听闻酒楼下的街市传来争吵声,更是夹杂二三呼救声。
有人居然大庭广众欺压百姓。
“我家小姐要这个,可是你家的福分!”
“我管你是不是别?人预订好的,速速交出东西,不然我这就砸了你的店!”
“给?钱?咱家小姐什么时候要件小玩意?儿还要给?钱了?小姐的钱,也是你能?受的起的?”
那是一家首饰店,以做工艺繁杂的头饰而出名,幌子上明文写清,要提前一月定制。
看起来是有人临时起意?,看中了被预订的货物,甚至还不打算付钱。
店家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已经被闹事?的壮汉扭断了一根胳膊,靠在柜台前冒着冷汗喊痛。
周围又倒了一片,常在这里蹲着的小乞丐,因为试图阻拦,也被打得半死。
“谁让你在这要饭的?污了我家小姐的眼睛!”
“带下去杀了,抛尸抛远点。”
左明镜看清形势,直接取过桌上银剑,跳过窗户下楼。
他利落出剑,果断出头救下人。
他的剑法已经相?当好,长剑灵巧转过几个圈,打走数个壮汉不是问题。
满地都是跌倒的壮汉后,左明镜搀扶起店主姑娘,嘱咐早点去看大夫。
而后轻巧弹弹衣服上的灰,又回?去喝酒。
不远处的轿子内,有人伸出手指。
指尖点在左明镜出现?的方位。
长而弯曲的指甲,染上了青色。绿宝石缠绕青羽的手镯。声音如鸟啼叫。
“那是谁家的郎君?生得真是俊俏。”
她不在意?自家被打得满地的仆从,她另只手撑住脸,点点耳后青羽,微笑。
“绑回?来。”
“是,小姐。”
*
青鸟族。私牢。
左明镜靠坐着铁栏杆,一腿伸直,一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上。百无聊赖的样?子。
破地方。他冷眼扫过周边,心里狠骂。不愧是青鸟族,关人的地方都像个鸟笼。
左明镜觉得这里的气味都带着鸟类的腥味,真是讨厌。
那日,左明镜救了人,回?来时却被人算计,半路套了麻袋绑了回?去。
等他到达目的地重见光明时,在他面前的,是个昂着脖子,尊贵无比的大小姐。
青鸟族子嗣繁衍困难,这是领主与妾室的女?儿。
堂堂正正的青鸟族纯血大小姐。
她饱受宠爱。据传还被仙盟看上,即将收为关门弟子。
她提的要求很简单:她缺个漂亮的伴侣,希望左明镜从一下她。
左明镜看着捆住手腕勒出红印的铁锁链,嗤笑:“我看你是缺个大夫。”
大小姐震怒,押他去私牢。
真不错。左明镜晃着手链,心想,见义勇为,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在私牢待了数天,磨人的招数都见了一遍。
也不知道那大小姐是有意?还是故意?,刑罚在哪里都上了,偏偏就是一张脸,还算干净。
“弟弟,快走。”
数天后的午夜,却有细小声音传来。
说不清是她刻意?压低声音,还是她本身的嗓音就是这样?低微。
可她每次喊自己回?家时,声音却欢快响亮的能?穿过山月。
“你怎么来了?”左明镜坐起,手腕有些僵硬。
他突然发?现?,这是这些天里,他第一次出冷汗。
姐姐朝他眨眨眼,示意?放宽心。
左盼归带着蒙面斗篷,出示信物令牌。侍卫不疑有他,立刻放行。
“我娘给?的,说是青鸟族通用。”
到家后,姐姐边给?他擦药,吹吹他的伤口?,边无所?谓聊起那块信物。
那是左盼归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块遗物,本心是想着,会不会有一日领主会改变想法,将她们母女?认回?去。
姐姐成功将左明镜救了出去。
这是他不爱出门的姐姐,第二次来朱雀州中央,为了救出她这高?调冲动的弟弟。
*
从这个风波劫难之后,姐弟二人不再靠近青鸟族,远离朱雀州中央领地,以为能?安生生活。,尽在晋江文学城
左明镜收敛了性子,不再常去朱雀州中央街市。
他长得好看,又玩得开,到哪里都能?足够潇洒。即便是在山野间交朋友,他也能?有一群好友。
与高?山论剑,与长河辩道,在山谷赛马,在溪边摸牌,自有风趣。
姐姐的叮嘱却从来没变,她依旧每日在门前朝他招手。
“弟弟,要按时回?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