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即使我有了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也依旧不会比她好看,我阿爹亦不会比她阿爹官职更高。
便一根筋的觉得我不好看,是因着头发太少。
待阿爹回家时,我寻了块蓝布紧紧裹着光溜溜的脑袋。
阿爹疑惑地看着,问我好端端为何裹块布?不热吗?
我默默扯下头上的布,没敢说这头是寻了巷口磨刀的张三剃的,还花了三文钱的。
阿爹什么也没说,坐下吃饭去了。
我又用布裹了脑袋,端着碗吃饭,不知为何就觉得委屈极了,劈里啪啦掉眼泪。
「是阿爹疏忽了,我家阿时长大了,阿爹却没能给阿时买好看的首饰好看的裙子,叫我家阿时总以为自己生得不够好看。」
阿爹说着,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自己剃个头,竟惹得阿爹哭了,心里不知多后悔。
「阿爹莫哭,是女儿错了……」
我和阿爹对着哭了半夜,可我的头发终究一时之间是长不回来了。
阿爹便不叫我出门,怕旁人笑话我,我忍不住同人家吵嘴受气。
阿爹走时在外面锁了门,其实我搭个梯子随便一翻便能翻出去的,只我没了出门的心思。
每日对着镜子看头发长出来了没有,过了几日,确实漆黑一茬,刺猬般,虽不好看,看起来却又密又黑。
浮光搭了梯子趴在墙头,我裹着布趴在窗上同她说话。
「我做饭时被火燎了头发才剃的,这几日已长出许多了,待再长些,我便寻你玩儿。」
我撒谎骗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心虚。
「许家送了帖子来,邀我同表哥去参加宴会,我原不想去的,可姑奶奶叫我去,我有些害怕。」
浮光道,估计院里的老太太乌妈妈拾芳都听见了吧?
毕竟离得远,说话声儿大。
我沉默着,因为晏温也要去参加许家的宴会。
「谁叫你爬梯子的?还不下来?摔了如何是好?」
浮光露出的脑袋不见了,院里传来的是晏温的声音。
明年便要会试了,他该是在家努力读书呢吧?
院里的几簇菊花已谢了,没了初开时的灿烂,看起来有些寂寥,同我一样。
「常秋时。」
墙头有人唤我,我看少年坐在墙上,轻轻一跃便到了我家院里。
我慌忙抱住脑袋,看他慢悠悠踱过来,生怕他掀开我脑袋上的布。
他立在窗外看着我,眼里藏着揶揄的笑。
「既燎了头发,剪了就是,怎得就想起来剃光头了呢?」
我往后缩了缩,没说话。
「你可真是……」
他没说完话,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哐啷一声关了窗外,什么也不知道,还敢笑我。
「你几日不出门,巷口张家的狗都猖狂了许多,你便快些长长头发,好生去教育教育它。」
窗外的人笑罢又慢悠悠说道。
「那狗是张家的狗,凭什么叫我去教育?它是咬你了还是扯你了你便说它猖狂了?」
那狗确实有个毛病,见谁路过都要不知死活地狂吠一通,只我不忍它,它若对着我吠,我便对着它龇牙咧嘴一通说教。
有次它咬我,我拔了它几撮毛。
反正我同它谁也没占着便宜,张家的娘子还来我家门口哭闹了一场,我便伸出腿叫她看我腿上没了的肉,她才骂骂咧咧去了。
自此那狗见了我,便夹着尾巴缩进了狗窝。
当时晏温也在。
「它约是想你了,见了我便吠。」
「想我了为何要对着你吠?」
「或觉得我同它一般吧!」
有病,好端端为何要同一只狗一般?
我拉开窗户,窗外已然没了人影。
直到过完年,我的头发能扎两个小揪揪时,我才又见到了晏温。
老太太带着浮光回了温州,怕耽误了晏温读书,将他同家里的做饭的老仆妇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