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粥放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不热了。
「先喝杯温水,再喝粥,喝完粥将药喝了,睡前将身上的汗擦一擦,保管你明早睁眼就好全了。」
他看了我一眼,苦大仇深。
我知道,他不想喝药。
24
日子流水般,晏温每日早起晚睡,黑眼圈极明显。
阿爹叫我陪他散散心,眼看就要三月了,阿爹怕他熬坏了身子。
我便说带他去卧龙寺求个符来戴吧!
他笑了笑,我知他不信神佛,却也没拒绝。
我同他一同出门,是有些压力的。
毕竟他生得太好看,时人又爱美,追着他看的人实在太多。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卧龙寺,恰能吃顿斋饭。
住持虽叫住持,可他年纪同我阿爹差不多,听阿爹说住持年轻时很是不学无术,可有一日忽就顿悟了,好端端出家做了和尚。
他已留了胡子,年轻时既能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相貌自是很好的。
即便上了年纪,依旧是一副挺拔清俊的模样。
卧佛寺的素斋是极有名的,因着住持,我同晏温虽一文香油钱也未捐,却依旧吃了一顿丰盛的素斋。
他谁也不求,谁也不拜,我便去了一趟文曲殿给他求了个纸符。
他心有乾坤,自不用靠着这道符。
只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我将符纸认认真真装进他的荷包里,叫他妥善收着。
他站在路边的一块石头边,背手望着远处。
卧佛寺建在城西最高的西山上,站在山上往下看,便能将整个京城看得清清楚楚。
风扬起他的衣摆,飘飘欲仙般。
我怕他飞走,便悄悄抓住他的袖口。
「秋时,你可恨过什么人不曾?」
他并不看我。
「或是有过吧?只后来都忘了。」
我恨过阿娘,恨她丢下了我一人,恨过那昏君,恨他荒淫无道,作死还带着我阿娘。
只我恨得人都不在了,也就慢慢忘了。
他就那样迎风而立,我怀里还揣着两个素包子,本是怕他没吃饱要给他吃的,可看他的样子,此时怕只想这样清清静静地待一会儿吧?
我松开了手里捏着的袖子,寻了一块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
我认得他时七岁,如今我都十三了,整整六年过去,晏温除了长大了,性子似没怎么变过。
依旧疏冷且安静,我从未见过如他这般喜爱一个人待着的少年人。
毕竟还是个少年,鲜衣怒马,呼朋唤友才该是常态。
可他不同,小小年纪,心底似压着万千心事。
我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他没了阿爹阿娘,连嫡亲的舅舅都曾想要置他于死地。
能支撑他的,只一个一年年老去的祖母。
陛下虽还了他同祖母自由,可当年如日中天的晏家却没了。
昏君虽亡了,可还有没有其他同昏君一道逼死他阿爹阿娘,杀他全家作恶的坏人还活着?
他问我恨没恨过谁?
他心里约是恨着的吧?
作为一个少年,他是不是背负得太多了?所以才不轻易说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将那些恨给捎带出来了?
他读书这样勤奋努力,约就像阿爹说过的吧?
或许他要扳倒的人站得太高了,他只有很努力很努力,只有同那人站得一样高时,才有可能将那人拽下来。
我隐约觉得阿爹知道更多的旧事,可阿爹不愿说,自是有不能说的道理吧?
25
他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我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直到怀里的包子冷透了,他才回头看着我说,回去吧!
我跟在他身后,问他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