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什么呢?我只当他是哥哥敬着的,可一想起日后,我……」
「你若不喜他又嫁他,才是白费了老太太同他这许多年待你的真心了。你莫要多想,只听老太太的话,寻个你喜欢的人嫁了,你看你表哥,日后定然是个有大出息的,你老家的父母若敢来寻事儿,他总能护着你的。」
听了浮光说不喜,我竟然默默松了口气。
我掏出帕子给浮光擦了泪,她看着我,促狭一笑。
「阿时,我表哥是不会娶旁人的。他可不会轻易对着旁的人笑,亦不会在读书那样累时还帮人抄经,旁的姑娘打的络子他也从未收过。」
我悄悄红了脸颊,可他待我同浮光并无二致,或许只将我当个妹妹呢?
毕竟我们也算一处长大的。
浮光不说还好,一说我心乱如麻,便同她一起坐在院中发呆。
我想是不是我该同他说清楚?我若说我心悦于他,他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
待发了榜,他定然是榜上有名的,到时想嫁他的姑娘不知凡几,我想说都说不出口了。
27
或是我终日神思恍惚,阿爹趁着休沐领我春游。
归了家阿爹甚至允了我喝了一杯酒,油灯里的那点光如豆子般,我昏昏沉沉趴在桌上,一杯酒下肚,从嗓子眼烧到了胃里,过了许久嘴里还又辣又苦,实不知阿爹为何就那般爱喝。
后来我长大,再后来没了晏温,我亦时常饮酒,原并不是喜欢喝酒,只不过为着那瞬时的醉生梦死罢了。
「阿时,欢喜便要说出来的,你若不说,如何能知晓他心中所想?或他也心悦于你呢?若他心中无你,你便也早早解脱了,将他扔了忘了,再寻一个喜欢的不就成了?」
我恍惚看着阿爹喝了一杯又一杯,阿爹眼角已生出许许多多的皱纹了,鬓角已有了白发。
我还没长大,我阿爹却已经老了呀!
「阿爹,你定然要长长久久地活着才成,若是丢下我一个,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我喃喃道。
阿爹伸手摸着我的发顶,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儿。
「阿爹要长长久久守着我的阿时的,毕竟我家阿时傻得很,伤心难过了总一个人忍着,阿爹放心不下呀!」
窗外春雷阵阵,忽劈里啪啦下起了雨。
待我见过了江南的雨后,我才知晓,原京城连一场春雨,亦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气势啊!
我想喜欢一个人可真难,我阿爹怎就会这般静悄悄地喜欢了一个死人这许多年呢?
这夜伴着春雨,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我追在晏温身后,看他欢喜看他忧愁。
看他春日里亲手给浮光做了一个燕子的风筝羡慕不已,我背着手一只鞋来回踢着地上看不见的尘土,就是怎么也说不出自己也想要一个。
可第二日墙角便立着一个美人儿的风筝,比浮光的还要好看三分。
每过几个月晏温便送一部抄好的经书来,说是他读书无聊时随手写的。
我翻开经书来看,字迹工整清俊,同少年一样,口是心非的模样。
我梦见少年在灯下奋笔疾书,直至手腕酸疼难忍才作罢。
我每个生辰总会收到晏温送的礼物,自己雕刻的簪子,胖乎乎涂了油彩的小人儿,一盒发带,一根毛笔。
小小的我追着在少年身后,大声喊他的名字,少年不情不愿地回头应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又慢慢长大。
巷子那般长又这般短,我们从日子的这头走到那头,巷口的老榆树长了榆钱又生了叶子,浮光不知受了谁的欺负,哭哭啼啼跑过来。
冬日里魏同立在巷口的老榆树下,一粒鸟屎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头顶上,他又叫又喊,像个傻子一样。
我同晏温相视一笑,已然都是大人的模样。
原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那许多的光阴,我们所有的日子似乎都在围着这条崎岖不平的巷子走。
日头东升西落,将我们所有的快乐愁苦皆一并带走。
晏温总背对着我,可只要我喊,他总会回头。
28
待殿试毕了,很快便放了榜。
每个故事总有这样的事儿,本该是状元郎,只因生得太好看,便被点了探花。
听一听探花这二字?是不是就生出了许许多多的旖旎悸动来?
晏温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探花。
所以诗人词人写少年,定然是在心中酝酿了千遍万遍才敢落笔。
待落笔成诗时,定然又是泪流满面。
那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只当时不知,总以为只是寻常。
后来才有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又有了: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依斜桥,满楼红袖招。
亦有了: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