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国之君都夸他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探花。
老太太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来道喜的人,小小的巷子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处处都透着喜气,我坐在院里看黄昏的落日,今日一过,明日的晏温再也不是今日的了。
他会如愿进了翰林院,被琐事磨平了棱角,学着同旁人支应,学会了带上一张面具世故地活着。
他要长大了,再也不能想笑的时候便笑,不想说话时便不说了。
他会变成一个人情世故皆出色的大人,一步步爬到最高处。
待再回首时,已忘了旧时自己的模样。
不知为何我这般想哭,长大一点都不好。
可时光催促着,老太太催促着,他阿爹阿娘催促着,活着的死了的人都催促着他快些长大。
他有血海深仇,有远大抱负,再也不能只做个少年了。
「阿爹,我们不能只盼着他喜乐安康吗?」
阿爹背手看着慢慢落下去的夕阳说:「傻阿时,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有所背负的。只愿他一路颠簸时,总有人陪他一起吧!」
「阿爹,我想去陪着他,你说好不好?」
「可阿爹却只愿你喜乐安康。」
「若是没有他,安康或许会有,可我不知会不会喜乐了。」
「那便去吧!」
天已黑透了,阿爹进屋燃了灯,我依旧在檐下坐着。
院门响了两声,又被人轻巧的推开了。
还未到明日,晏温还是个少年,不曾变成世故的大人。
他还是穿他总穿的青布袍,走路还是沉稳的老头模样。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眼前,房里的亮光只点燃了那双总是淡漠的桃花眼。
他说漾漾,旁人都来贺我了,怎得就你没来?
我有个小名儿漾漾,是阿娘取的,亦只阿娘叫过。
只我同阿爹知晓,阿爹却从不曾叫过,他说那是独属于我去了的阿娘的。
有一日我同浮光说话,问她为何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她说她幼时多病,老太太带她去了青城观,观中的真人说她命轻,压不住太厚重的名字,给她赐名浮光。
后来她确实好了,又说起她还有个乳名儿,叫七妹。
问我有没有,我随口说了漾漾二字。
那时他在房里温书,竟听了去。
「过了今日,你便要做个大人了,只做个大人便要顶天立地,那该有多难?」
我仰头看着他说道。
他眼里的那簇光明明灭灭,终究还是映出了一个小小的,皱着眉头的我。
「漾漾,你快些长大吧!长大了我便娶你,你也不必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人,只一心一意喜欢我就好了。」
我想,这定然是世间最好听的情话。
若阿爹不在房里咳得惊天动地便更好了。
29
过了几日阿爹休沐,老太太亲自来了我家。
我和晏温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待我及笄后,晏温就来娶我。
我以为只是一厢情愿,不知何时起,竟变成了两相欢喜。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晏温看上了我哪里。
同许许多多喜欢晏温的姑娘比,我简直一无是处。
可他偏生要娶我,他要娶我。
我欢喜了数日,亦忧思了数日。
平日里有事无事总在晏温身边晃悠,有时家中做了好吃食也是隔着墙喊一声浮光或晏温的名字。
想想往日那边若无人应声,我撕心裂肺喊的几条街都能听见,我深觉无颜见晏温。
阿爹只道我是害羞了。
实则不然,我哪里是害羞了?
我是怕他忽想明白了,嚷着要同我退亲,到那时该如何是好?
阿爹说晏温做了翰林院编修,如今是在熬资历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不待我去寻他,他却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