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
快得还不够。
心跳没有那天一半的快。
还没有超脱一切,没有平复一切。
天空中有极速飞驰的鹰,闪成了黑色的影。
是这样更快,还是飞翔更快?
是彻底自由更好,还是能掌控一切更好?
在茫茫雪地里,孟谨礼想到了自己7岁的时候,偶然捡到了一只出生没多久,毛也没长齐的小病鹦鹉。
鬼使神差,他把它抱回家了。
管家跟他说,这只小鹦鹉染了病活不久,没有救助的意义,照顾它是浪费精力和感情。
宠物医生也和他说,这种小鹦鹉是尾蛋孵化的,在自然界是会被亲鸟淘汰的,救活的机会渺茫。
但他还是救了。
甚至亲力亲为,给它用药,给它喂奶,给它最好最全的养护。
和命运与死神逆行,奇迹发生了,这只鹦鹉健康的活下来了
一天比一天健康,一天比一天活泼。
它非常非常的黏他,只要看见他,就会往他身上飞,别人靠近它的时候,它会啄他们,只有他靠近,它才会乖乖撒娇。
它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全世界。
它很笨,什么指令也不懂,不会自己玩玩具,不会服从训练,也不会说话;它不乖,啃坏了他不知道多少本子和线。
他们说这个种类智商不高,没意思,可他也不在乎,并嗤之以鼻。
冬去春来,这只小鹦鹉陪了他整整一年
在最精心的呵护下,它被养得很好,翅膀也生得漂亮。
鹦鹉是鸟类,天生喜爱飞翔,渴望蓝天,所以他没想过要拘束它的天性,它不爱在笼子里呆着,他就放它出来。自由地让它在房间里,在家里的花园里飞。
放风时间结束,它总会乖乖回笼吃东西。
可是有一天。
它没有回来。
他找了很久,呼唤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它。
查了监控,他才知道,原来是小鹦鹉在花园里面玩的时候,被一只不知从哪冲出来的野猫给叼走。
猫的速度太快了,在旁边看着的佣人根本没注意到,也没想到,一直有人打理的花园,会出现野猫。
危险总是出其不意地降临。
离别也是。
——“谨礼,不过是一只鸟,品种还一般,你要是喜欢,爸爸明天能接一只更好的回来。”
是的,他要是喜欢,就能拥有一只智商更高的,会的技能一堆的,品种更好的,鹦鹉。
他再没养过了。
他后来养的,是花。
它们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的,乖乖的被照顾着。
在温室的庇护下,有规律地照着自己的生长周期,稳步成长。
它们,不会因为自己的意志和渴望,发生掌控外的意外,只会在花期,绽放美丽。
那一天,顺着路径,他最后在后院的绿植下找到了。
他小鹦鹉的,一地羽毛一只漂亮翅膀。
然后,他亲手将一切掩埋。
——“孟谨礼,我现在遇到最大的苦难,都是你给的。”
刹住。
他到了终点。
在雪地留下一片长长的,来过的,痕迹。
口袋内手机震动不停,看了眼来电人,他接通了电话。
“孟谨礼!”
电话那端的人明显气急败坏。
他沉了声:“好好说话。”
“哥…”孟羡今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我和爸妈说,你是在外面出差,周特助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说,你在陪家人。”
“你洒脱了,想放假就放假,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们呢?到时候穿帮,我看你怎么办。”
听着妹妹念念叨叨的声音,他疲惫地竖起滑雪板,冷淡回应:“不至于。”
“你好奇怪啊?怎么突然要放假了?以前怎么劝你你都不肯休息,现在休息还要瞒着人?怕你劳心劳力的总裁的人设塌?”
“我想清净几天。”温润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不耐,“没其他事,挂了。”
那边爆竹燃了。
“诶!你是在拜托我帮你打掩护!”
直接挂电话太不礼貌,所以孟谨礼默默把手机拿开了。
“等一下,有事,真有事。”孟羡今太懂哥哥会做什么事了,清了清嗓子,立马切入了正题,“周特助让我跟你说,他把消息放给友商了,但对方不以为意。”
“哥!你这次出来,是不是为了拿到什么项目想的计谋?什么竞争对手这么忌惮?”
友商?
透露消息?
孟谨礼眯了眯眸子,很快懂了周特助的意思。
以为他是心性脆弱,遇见点什么就寻死觅活,向别人耍苦肉戏的人吗?
“跟他说少自作主张,对方不是傻子,下次瞎揣测我,扣绩效。”
“喂!你为什么不自己和他说,拿我当传话筒,你别给人那么大压力,周特助跟我说这话磕磕巴巴的,还以为是什么天塌的大事……”
“礼物在寄的路上,电话挂了。”
“…好嘞!玩得开心哦!”
那边妥协了,不再追着抱怨。耳边终于消停了。
冷冽的风迎面,裹着刺骨的寒,头顶的阳光不过聊胜于无。
随手拿下了护目镜,清俊的眉眼被淡淡的郁气笼着,男人的眉心皱得很深。
不以为意。
手机又跳出了一条消息。
周特助:
——
“…观察一晚,等退烧,明早做检查要是没有太大问题,就能出院了。”医生看了眼病单嘱咐,“这几天要清淡饮食,三餐一定规律,现在年轻恢复得快,真拖成慢性病了,才麻烦。”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南南连连点着头,“我一定会督促她的。”
送走了医生,她立马转过身,帮躺在病床上的人掖被角。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想着就气,那个鬼剧组,饭菜都凉了还不停拍拍拍,换着角度拍,为了讨好沈思瑜,先是让妆,接着又不断挑刺NG,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现在她们明宜胃受刺激,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才消停,稀罕他们报销医药费?
“没事。”叶明宜摇了摇头,虚弱地看着她,“我住院的消息要压住,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袁导那边,尽量瞒一下。”
“好,我会做好的,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明早出院也不会耽误拍摄,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
“嗯…不是大病,你回去吧,我没事,人都不在不好…”还是不放心,但脑袋太笨重了,身体又难受,刚打完点滴,药效发作,叶明宜很困,迷迷糊糊继续说,“我的剧本你都带来…”
轻叹一声气,南南真的很想把这一幕放到网上,让那些天天恨铁不成钢的粉丝看看,再卖一波惨。
可是叶明宜不让,她怕家人担心。
“都带来了,放在床头柜了,你现在…”话止住了,南南看见,叶明宜睡着了。
摄手摄脚,她关上灯,把病房的门关上了。
室内很暗,只有仪器亮着灯。
几个小时后。
这扇门又被人很轻地推开了。
第27章
“你把它,弄湿了。”
窗帘没有遮严实,
轻薄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落一隅。
女人安静地睡在病床上,细软的发丝无力地散落在枕畔,还有几缕粘在了她苍白的脸颊上,
睫毛在紧闭的双眸下,
掩出淡淡的扇形阴翳,
随着轻浅的呼吸颤动,宛如脆弱的蝴蝶翅膀。
发烧过的人,贪凉又不安分,一截手腕还搭在了被子外。
病房内,
连呼吸声也是重的。
现在的一切,
都是苦难吗?
孟谨礼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血液流速缓慢,
心脏铿锵的跳动声,震碎了四下静谧。
——“它们不矛盾,
可两者失衡让我过得很痛苦,我不希望当自己再想起你的时候,
只有痛苦。”
烟花下的笑脸和眼前的病容重叠了。
他也曾见过她的笑容,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能美过那年天台,
她拉起灯对他说:“祝阿礼,岁岁喜乐长安,
所愿皆得。”
后来。
她说,趋利避害是他教的。
她说,
不希望想起他的时候,只有痛苦。
痛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宁愿作践自己的身体,
宁愿挣扎到头破血流,
宁愿知道是深渊也要去跳。
八岁的他在那片叶子下捡到了曾呵护养大小鹦鹉带着血的翅膀。
只是一只小鸟,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不难过。
老管家偷抹眼泪的时候,
他却很平静。
眼眶没有热,鼻尖没有酸,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平静地收起它曾经用过的,玩过的,踩过的,所有东西。
平静地把翅膀装进精致的盒子里,然后埋在了花园里的罗汉松下。
时间往前走,他的生活很满,他不会想,也不想想。
只是偶尔,在关门的时候,会下意识小心,怕门夹住了小鹦鹉;偶尔疲惫了,会放下笔杆,下意识看向书桌边曾放过鸟笼的地方……
那转瞬即逝的针刺感,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把这个,当成是对生活习惯改变的不适应。
可是奇怪。
他开始很讨厌猫。
也再也没有养过鸟。
习惯本可以被填满,他还是拒绝了。
那是什么?
是爱吗?
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嘲讽。
爱,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又泛滥的东西,它屈于任何条件之下,又在赋予时有交换代价。
血缘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没有血缘之间。
用利益去维系的感情,才更为长久与牢靠。
但是,他会飞机转乘,又不停歇地驾车,连晚饭也顾不上的深夜来到医院;他会临时改变自己的工作计划,找千种万种理由留下;他会用不耻的手段逼一个对上他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妥协……
他知道不值得,他还是做了。
这浓烈又陌生的感情搅得他生活一团糟,让他煎熬,让他变成一个连情绪都控制不好的疯子。
——“它们不矛盾,可两者失衡让我过得很痛苦。”
这份感情像把双刃剑,扎得他们鲜血漓淋,越近越痛。
明宜,明明一开始。
我们达成了共识,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