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医是决计不会踏入京都半步的。
薛阿瑶却不理解她母亲,说起全鹤楼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这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去花楼呢!那花楼里的姑娘、姐姐们和小哥哥们,生得都好生美丽!温香软玉,我要是男子我也喜欢!那里还有一个小哥哥看出我是姑娘了,都没收我的打赏银子,说我一看就是好奇来花楼凑热闹的!还给我弹了琴!”
“你倒是快活……”宋书砚冷不丁开口。
刚还两眼放光的薛阿瑶立刻缩了回去,低着头:“我又不是光顾着快活,我还想开一个这样的男风馆,不止男子可以去,也让女子可以去玩乐!”
宋南姝:“……”
宋书砚:“……”
“薛神医要是知道了,得打断你的腿!”宋南姝抬手在薛阿瑶脑门上点了一下。
薛神医指望着薛阿瑶继承她的衣钵,将医术传下去,可这薛阿瑶压根就不喜欢学医。
“我都想好了!回头我和娘谈条件,娘要是让我开男风馆,我就跟她学针法!不然我不学!”薛阿瑶一脸不忿道,“想花楼这么好的地方,凭什么只能男子享受,明明有男倌馆还不让我们女子进去!”
宋南姝轻叹一口气,她总是会对薛阿瑶的想法感到意外,却又从心底觉得薛阿瑶说得对。
“一会儿回去沐浴后,好好睡一觉!”宋南姝抚了抚薛阿瑶的发顶,“我会给薛神医去信,告诉薛神医我送你回去!”
“南姝姐姐最好了!”薛阿瑶忍不住挤到宋南姝的怀里,又说,“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那个叫姜临阳……简直是个脏东西!你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薛阿瑶小嘴巴巴,将今天在花楼里听到的全盘托出,包括姜临阳借银子,姜临阳挖走了宋南姝店里的老师傅,姜临阳要开店……
“这些我都知道。”宋南姝看着义愤填膺的薛阿瑶笑了笑,“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你不必太过忧心!下一次……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必强出头。”
宋书砚坐在一旁端起茶杯,一直未曾开口,极长的眼睫垂下掩住了眼底的杀意,将薛阿瑶说的事记在了心里。
“南姝姐,你到底什么时候和那个姓柳的和离啊!我刚一进城,就听说你在长街都和那个姓柳的闹掰了!闹得轰轰烈烈,京中人尽皆知!”
薛阿瑶说话嘴上没把门,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我记得我娘说过,你请我娘出面救了那个姓柳的娘亲,已经还清了欠姓柳的救命之恩,你之所以愿意假成亲,实际上还是心中有那个人的!你舍得吗?”
宋书砚将茶杯搁在马车小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薛阿瑶莫名其妙看了眼宋书砚,继续追问:“要是南姝姐你不舍得,我想办法给那个姜四姑娘下一剂猛药,神不知鬼不觉送她归西!”
“你消停一点吧!”宋南姝知道薛阿瑶是用毒的好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和离的事情,阿砚已经和柳氏族老都说好了,天亮后,便还剩两日,两日后……阿砚会代我去柳府签和离书了。”
“南姝姐,你真不要柳云珩了啊!”薛阿瑶叹了口气,又大人似的点了点头,“那算起来,南姝姐你亏了啊!你救了姓柳的母亲!又把一个破破烂烂的侯府支应起来,现在侯府富得流油!你现在离开柳家就什么都捞不着了啊!”
第70章
“难不成一条道走到黑?继续留在侯府恶心自己?”宋书砚语声凉薄。
“我的意思是,要不然……我去收了那个侯夫人的命!反正当年要是没有南姝姐请来我娘,她坟头草都老高了!”薛阿瑶浑不在意,一点都没有对生命该有的敬畏,“再不然,我直接送那个姓柳的归西,侯府就是南姝姐姐的了!不用非和离啊!”
宋南姝叹了一口气,摸摸薛阿瑶的脑袋。
“你打架斗殴被抓的事情,若是不想让我告知薛神医,这段时间在我身边……不许用毒!不许伤人!否则见到薛神医,我不会替你隐瞒!”
薛阿瑶有点心虚:“那……我已经用过了怎么办?”
宋南姝瞪大眼看着薛阿瑶:“给谁用了?”
“就是……那群说你坏话的人,我给他们下了七日痒小惩大戒!”薛阿瑶嘿嘿笑着。
宋南姝:“……”
“你可知,今天你闯进去砸了的雅间里,都是京中勋贵人家的子嗣!”宋书砚眉头紧皱,“今日阿姐出面保你,很快就会有人查到阿姐头上!”
薛阿瑶听宋书砚这么一说,似乎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啊?那怎么办?”薛阿瑶望着宋南姝,“要不然,这会儿天快亮了,城门一开我就跑?”
“你跑了,我阿姐呢?”宋书砚睨着薛阿瑶,“也跑吗?京都的产业都不要了?”
每一次遇到薛阿瑶都会给宋南姝带来麻烦,还惯会抢夺阿姐的注意力。
宋书砚是打从心底里不怎么喜欢薛阿瑶。
不过,这一次……薛阿瑶既然是为了给阿姐出气,宋书砚倒是愿意帮一帮薛阿瑶。
“那怎么办?”薛阿瑶眨巴着大眼睛。
宋书砚视线落在薛阿瑶随身携带,装着各类毒粉的香囊上。
“那一会儿,我们宋府也请大夫,来治一治你身上无故出现的痒意。”宋书砚道。
·
已经回到姜府的姜临阳根本睡不着,全身痒得受不了,沐浴了两次都不见缓解。
折腾到快晌午,他还是让人悄悄请了大夫。
大夫束手无策,姜临阳受不了,便让给妹妹诊脉的太医给他看诊。
但,姜临阳身上无疹子,只有被他抓出的一道道红痕,脉象也摸不出什么。
“这怎么和刘将军家的三公子一个症状。”太医缓声开口,“今儿个一早,刘将军就派人请了黄太医过去,黄太医也是未曾瞧出什么,给开了沐浴的汤药,也没能止住!”
姜临阳抓挠的动作一顿。
刘将军家的三公子,他不是昨晚与他一道在全鹤楼里喝酒?
反应过来,姜临阳吩咐身边的长随:“你去问问,看昨夜与我一同喝酒的公子,是否都有这个症状。”
姜临阳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染了什么疫病。
他忙出言提醒太医:“我这怕不是染了什么疫病,您离我远些,免得被传染!”
“三公子莫担心,这症状并非疫病。”太医安抚姜临阳,“我先给公子开些沐浴汤药,看能否缓解一二,等回太医院后,我与黄太医商议商议,看如何斟酌用药。”
不出半日,昨日去了全鹤楼的几位公子,个个全身发痒的事情便传开来。
不少人都怀疑,这些公子恐怕是一不小心染了什么脏病。
流言越传越离谱,等到晚上……便成了这几位公子在全鹤楼里乱来,所以相互传染了脏病。
姜裕行一向以家风严谨自居,听说自己儿子去了全鹤楼,还闹出了这种流言,气得险些撅过去。
要不是太医说,这并非什么脏病,倒像是中了什么毒,姜裕行都已经家法伺候姜临阳了。
“你妹妹还躺在床上,如今药都喝不下去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去全鹤楼!”姜裕行对着儿子直叹气,“你真是被你娘给宠坏了……”
姜临阳打心底觉得,父亲和母亲总是向着宋南姝,便将他约人去花楼是为了替姜箬璃出气的事瞒了下来。
太医院的太医们,得知姜临阳他们这是中了奇毒,全都跃跃欲试。
下了值,便赶去各府邸去诊脉,兴致勃勃想弄明白这是个什么毒。
此时,那些中了薛阿瑶毒的公子身上都被抓得溃烂,家中人无法只能将人绑了起来。
听着自家孩子痛苦的声音,家中长辈谁能坐得住?
当即便给兵马司施压,让查出毒源,找出解药。
兵马司细查之下,自然是查到了薛阿瑶的头上。
薛阿瑶又是宋南姝花了银子接走的。
姜裕行听到这个消息,手都抖了一抖。
兵马司的人原本要去宋府抓人,姜裕行连忙把人拦住。
“诸位,诸位……我先去看看!南姝这孩子与我算是旧相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若是有误会解开了当然最好!”姜裕行连忙开口。
京中这些贵人,绝不是宋南姝这样毫无背景之人能得罪得起的。
到底是礼部尚书,其他勋贵还给了姜裕行这个面子,让姜裕行和兵马司的人一同去了宋府。
这种场面,宋书砚在薛阿瑶说给人下毒之后,就已预料到。
所以,当宋南姝得知兵马司的人和姜裕行一同到了,宋府上下并不慌张。
兵马司的人在侧,姜裕行很顺利进了宋府。
宋南姝和宋书砚两人就立在檐下,一人手指团扇,端庄美丽,一人负手而立,温文尔雅。
姜裕行看到两人的一瞬,竟有种郎才女貌之感。
听兵马司的人说明来意,宋南姝还没开口,姜裕行便道:“昨日与阳儿他们争执的那位姑娘,是不是下了毒?若是……现在给出解药,我去和其他大人解释一番,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姑娘!姑娘……”迎夏匆匆跑了过来,“不行啊!已经第十三个大夫了,阿瑶姑娘还是痒的受不住,挣开了绑着她的布条,面皮都抓破相了!”
不必等宋南姝再开口,兵马司的人一听,就知道连这位和其他贵公子打成一团的姑娘,也遭了殃。
宋南姝不敢耽误,拎着裙摆就匆匆往后院走。
姜裕行正要跟,就被宋书砚拦住:“各位大人止步,后院皆是女眷,若大人要前去查看,烦请稍等,我派人通知女眷准备一二。”
说着,宋书砚转头示意管事去通禀一声。
第71章
宋书砚带两人来到后院。
院内,宋南姝将被布条结结实实捆住的薛阿瑶抱住:“阿瑶你听话!不能抓!”
薛阿瑶挣扎不已,脸上、脖子上都是抓痕。
“南姝姐,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薛阿瑶难受地哭出声来,“求你放开我,让我挠一挠吧!”
薛阿瑶这惨状,比起其他几位公子,简直是不遑多让。
兵马司的人光是看着就觉得身上发痒。
“迎夏!快……把大夫开的药拿来,给阿瑶脸上涂一涂!”
宋南姝话音刚落,就被薛阿瑶撞开,薛阿瑶冲向大树,毫无仪态用脊背蹭着,痒得直哭。
刚才被薛阿瑶掀翻在地的大夫,慌慌张张收拾好自己的药箱,直摇头告辞:“连回春堂的谢大夫都没有办法,老夫也的确是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诊金老夫就不要了!”
宋南姝满目歉意让人送大夫出去,又对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说:“大人,我家妹子这样子,实在是无法接受大人问询!”
“看样子,这位姑娘也是深受其害。”姜裕行皱眉开口,“或许大人还要从全鹤楼查起!”
兵马司指挥使点了点头:“姜大人放心,我等已定尽快查清始末!”
目送兵马司的人先行转身,姜裕行视线又落在被几个婢女抱住的薛阿瑶身上。
他对宋南姝说:“南姝,这毒很是古怪,太医院束手无策,民间大夫也没有办法!你看……能不能请那位神医给中毒之人看看?这位姑娘和你三哥……都很痛苦!”
宋南姝闻言看向姜裕行:“若是姜大人能找到神医,还烦请派人转告我一声!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姜裕行唇瓣嗫嚅还想再说什么,就看到宋书砚笑容温润将他视线挡住。
“姜大人,请吧!”
宋书砚下了逐客令。
姜裕行只能叹息一声,与兵马司指挥使一同出府。
兵马司指挥使一出府,便低声吩咐下属:“去查一下,宋府今日是不是早早就开始找大夫,找了哪些大夫,脉象是什么样的,全都查清楚!”
“是!”下属领命而去。
兵马司指挥使和姜裕行一走,迎夏立刻给薛阿瑶喂下解药。
不过半刻,在地上打滚哭嚎扭成麻花的薛阿瑶,就缓过劲来。
薛阿瑶全身都湿透,趴在地上呜呜地哭,迎夏和迎春都给松绑了也不起来。
“这也太难受了……呜呜呜……”薛阿瑶哭着哭着,就愤愤瞪向宋书砚,“真的是最毒美男心!竟然让我生生痒了一天!我娘给你压制毒性的药是我找到的!我不让我娘给你用了!”
迎夏和迎春被逗的掩着唇直笑。
宋书砚坐在石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只笑不语。
宋南姝伸手将薛阿瑶扶了起来,按着她坐在石凳上,用帕子擦了擦薛阿瑶的手,眼底有心疼:“你怎么就抓到脸了!”
“控制不住啊!太痒了!”薛阿瑶轻轻碰了碰脸上涂的药,“不过不要紧,有阿娘的药在,留不了疤的!”
·
姜家女儿还在床上躺着喝不进去药,儿子被绑在椅子上,直嚷嚷着痒。
丈夫跟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去了宋府,姜夫人在家中等消息也是坐立不安,来回踱着步子。
看到姜裕行回来,姜夫人立刻迎上前:“夫君,怎么样?拿到解药了吗?”
姜裕行疲惫地摇了摇头:“和临阳他们闹起来的那个姑娘,也中毒了!我们到的时候,那姑娘被南姝绑了起来!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让人去查,回话说……今儿个天还没亮宋府就请大夫去看了!也是陆陆续续去了十几位大夫。”
姜夫人听到这话,用力握住丈夫的胳膊:“那……那个姑娘和南姝是什么关系?南姝会不会给那个姑娘请那位神医?”
要是宋南姝和那个姑娘关系不错,恐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姑娘痛苦!
在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宋南姝总该请那位神医了吧!
他们是不是应该派人盯着宋府,就能为姜箬璃和姜临阳请来神医?
姜裕行想起宋南姝抱住那姑娘时满目心疼的样子,开口:“应当是关系不错的!我瞧着南姝身边的婢女,对那姑娘很是恭敬,南姝……也很在意那姑娘。”
“那我们派人盯着宋府吧!”
姜裕行看向自己夫人:“盯着宋府?”
姜夫人点头:“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临阳身上中了什么毒,我就怕那毒……万一是活活把人痒死的怎么办?太医院束手无策,民间大夫也毫无办法!只能请之前救了安远侯夫人的那位神医了!”
姜夫人说着,仰头看向丈夫:“只要南姝为那姑娘请了神医,我们就可以把那位神医请到咱们姜府来!这样……临阳和阿璃就都有救了!”
事关儿子,姜裕行犹豫。
这毒的确是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正如夫人所言,万一这毒是活活将人痒死的该怎么办!
想起刚刚宋南姝坚决不肯请神医的态度,姜裕行点头:“那就……派人盯着宋府!”
姜夫人用力点头:“我这就派人去!”
“光是派人盯着宋府也不够,万一南姝是真的联络不上神医呢?再派人去城门口张贴告示,重金寻有能之士来为临阳和阿璃看诊!”姜裕行说,“就算求不来名医,万一那给临阳下毒的人看到,或许会为了银子上门来给临阳解药!”
“夫君说得对!”姜夫人点头,“钱财都是身外物,只要阳儿能好起来!”
很快,姜府便派人前往宋府门前盯着,也派人在都城城门内外贴上了告示,重金请名医,为中了不知道什么毒的姜临阳医治。
天刚蒙蒙亮,晨光微熹。
京都城内还是四下寂静,城外准备入城的百姓已经挑着扁担,推着轮车排好了队。
穿着黑衣劲装,男子装扮的中年妇人,牵着匹马,走至告示栏前。
她看着那张昨夜刚刚贴上去的求医告示。
这妇人,便是薛神医。
薛神医看着告示中对中毒之人症状的描述,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72章
这显然是她那不听话的女儿,薛阿瑶的手笔。
这丫头,不好好学医术,偏偏对制出那些稀奇古怪的毒感兴趣。
尤其是这种不伤人性命,却叫人生不如死的毒,那丫头极有天赋。
虽然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要对勋贵人家的公子出手,但按照那丫头多管闲事又爱惹事的性子,不见得全然是旁人不对。
薛神医视线落在告示下方,姜府的地址上。
随后,薛神医一进城门便先到了姜府门前,下马叩响姜府正门。
守门的护卫前来开门,见门外站着个眉目十分女气的黑衣劲装之人,便问:“您找哪位?可有拜帖?”
薛神医动作利落从包袱中拿出一个瓷瓶,丢给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