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心口一窒，“不是我怎样想，事实就摆在那里，我装看不到都不行！”
他逼近，脸色黑沉沉，“事实是什么？”
宋韵死死咬唇，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气血上涌推了他一把，“茶要凉了，我要给爷爷送过去！”
宋韵端起茶壶，头也不回的离开茶房。
程亦铮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了皱，眸光深暗。
片刻后，冷春敲门进来，谨慎的说：“程先生，三房四房那边有动静。”
程亦铮神色一凛，大步离开茶房。
……
夜幕降临，宋韵陪着爷爷从楼上下来，各房已经站成两排等老爷子先入座。
老爷子握着宋韵的手，“你坐我旁边。”
早上的一场闹剧之后，老爷子把宋韵留在自己身边，生怕她再受欺负似的。
“开席吧。”
老爷子坐在正中的位置，右手是程亦铮，几房跟着纷纷落座。
程世友吩咐佣人倒酒，宋韵看向自己曾经叫父亲的人。
他是几个叔伯中长得最像爷爷的，瘦面清风，斯文的学者形象，也是最安静不动声色的那个。
程世友笑道：“程家许多年都没这样人齐过，尽兴，尽兴。”
程世友示意佣人给宋韵倒酒，一桌的人，唯有她是外姓，多少要额外关照些。
葡萄酒摇曳在杯中，宋韵抿唇，压下不适，微笑点头，“我今天开了车，不能碰酒，三伯自便。”
程世友晃了晃红酒杯，似无意跟四叔程世辉目光对了一下，“那就多吃点菜。”
宋韵拿起筷子，笑着说好。
田珏季清伶都坐在座位上，这些人平时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各自有各自的算盘，气氛没有团圆饭的喜庆，甚至有些诡异。
就连一家之主程亦铮，也清冷的没有多说话，只是偶尔帮爷爷布菜。
席间只有断断续续的轻声交谈和餐具碰撞的声音。
席到一半，程老爷子突然宣布有事要说，众人收起筷子，敛神静气。
老爷子说：“前几天我让私人律师来了一趟宅子，立了一份遗嘱。”
程家大伯出声劝阻，“爸，大过年的，你怎么说遗嘱的事？”
“我趁着我现在还清醒，还能认清楚人，要把我的遗嘱公布一下。怎么，我现在说话都要受你限制了吗？”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爷子前几天请私人律师过来，在卧室里待了三个小时，在私人律师来得前两天，管家帮老爷子清算了他手下的财产。
盯着程家这块大蛋糕的人已在风中嗅到老爷子要分家产的意思。
老爷子在财产分割上一视同仁，各房拿到的资产值基本相当，只是老爷子留下来养老的那部分，把一半分给了宋韵。
宋韵惊讶又忐忑，她从来没想过从爷爷那里继承什么。
老爷子对宋韵的偏袒也激起几房的不满，几位叔伯都劝老爷子三思。
明枪暗战中，外面有人报：“大少爷回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宋韵慌忙往门口方向看去。
程亦哲手上握着一只轻杖，高高长长的身影，那双乌蒙蒙的眸子正好跟宋韵对上。
“阿哲。”
老爷子激动的站起来，“一直没等到你，爷爷以为你真的不回来了。”
“飞机误点，耽误了一个小时，爷爷和各位叔父叔母不会怪我晚到一步吧。”清润略带磁性的嗓音，宋韵已经很久没听到。
她有两年多没见过程亦哲，以往联系也是电话或者微信，他从不跟她视频，电话里的声音跟真人站在对面感觉是不一样的。
“大哥，你坐我这里吧。”宋韵主动让座，爷爷也有几年没见过大哥，肯定有好多话想跟大哥说。
程亦哲由生活助理扶着走过去，临近宋韵时，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站在哪里，抬手在她的发顶轻抚了两下，温柔的说：“谢谢你，小韵。”
宋韵还记得大哥从小喜欢打网球，身上的肌肉线条很流畅，这两年他清瘦了许多。
程亦哲入座，几房都寒暄了几句，程亦哲抬了下手，“阿文，把我带回来的礼物给大家发下去。”
生活助理应道：“是，大少爷。”
程世勋说：“阿哲，你回来的正好，你爷爷正在分家产。”
程亦哲雾蒙蒙的眼睛转向说话的人，淡笑，“哦？是吗。”
有人叹气，“你爷爷要分给宋韵一份。”
“爷爷的财产，如何分割，当然是爷爷说了算。”程亦哲侧向程亦铮，“阿铮有意见吗？”
“我没意见。”程亦铮手捏着高脚杯，眼底的暗芒一闪而逝，“大哥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程亦哲听见程亦铮的声音侧耳，抿唇道：“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
……
晚宴后。
程亦铮从宅子出来时，外面下起小雪，冷春取来伞，砰地一声打开。
程亦铮迈长腿走在前面，深灰色的大衣衬得他愈发清冷，他单手扯了扯领带，一掀眸，程亦哲正在廊下对着一株盛开的腊梅。
程亦铮顿了两秒，走过去。
阿文站在程亦哲身边，恭敬道：“三少爷。”
程亦铮淡淡嗯了一声，站在程亦哲身边，扫过他雾蒙蒙的眼睛，“大哥的视力恢复得如何？”
程亦哲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笑道：“有暗香浮动，我猜这株梅花开得正好，阿铮帮我看看是不是？”
落雪的初春夜晚，腊梅迎风绽放，傲视冰霜。
程亦铮半勾唇，“梅花香自苦寒来，可春天已到，腊梅开得再好，不久后也要落入尘土，逃不过化作春泥的命运。”
程亦哲淡笑，“我说的是梅花。”
“我说的也是梅花。”
程亦哲平静的说：“我是为爷爷回来的。”
程亦铮眉目清冷，“我并没有问大哥回来的目的，大哥提爷爷，反而欲盖弥彰。”
“爷爷年纪大，有些事情难免想不周全，今天公然公布遗嘱的事，爷爷本心是想给宋韵撑腰，实则使她惹祸上身，三房四房那边不可能没动静。”
一朵梅花瓣落在程亦铮肩头，他有些烦躁的挥手拂走，“大哥人在国外，老宅的一举一动竟然逃不过大哥的眼睛。”
程亦哲侧眸，那双眼睛仿佛能看见他似得，“我只是关心她，不想看她被自家人欺负。”
程亦铮脸色冷了冷，讽刺道：“大哥真是博爱。”
程亦铮转身要走，程亦哲从后面叫住，“三房四房如果真想动她，你会怎么办？”
程亦铮脚步微顿，冷春在身后为他撑起黑伞，簌簌白雪砸在黑伞上。
“我的事不劳大哥操心，我也奉劝大哥，手不要伸得太长，你的保护，她不需要。”
程亦哲目视他的方向，“你不是她，代表不了她的想法！”
程亦铮微微侧眸，“时过境迁，大哥看看我能不能代表她！”
小雪纷纷，模糊了程亦哲神色。
程亦铮走出老宅，上了迈巴赫，冷春回眸说：“程先生，宋小姐的车已经被开出去了。”
程亦铮点了下头，“她呢？”
“我让保镖开另一辆车送宋小姐回去的。”
男人眸色跟夜色融为一体，沙哑道：“知道了。”
……
初一的场，宋韵挑了一出大舞剧《花样年华》，现场观众爆满，舞台的年代感和华丽感很足，宋韵的舞蹈服也十分到位，侧开叉显得腿又长又直。
下场后，身上的服装还没来得及换，小唐告诉她，“休息室里有人等你。”
宋韵掀开珠帘，跟等她的人打招呼，“大哥。”
程亦哲听见声音，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演出结束了？”
“结束了。”
“一会儿想去吃什么，大哥请你。”
宋韵还没答话，门口掀帘进来两个人，团长招呼宋韵，“宋韵过来，你刚刚见过的朝阳舞团团长，姓黄。”
宋韵走过去，“黄团长，您好。”
黄团长打量宋韵一眼，“我有耳闻你的演出在青州舞团很卖座，你想去朝阳舞团，你们团长可舍不得放你走啊。”
宋韵一笑，“团长知道朝阳舞团缺人，力荐我去，我想发展古典舞。”
黄团长呵呵一笑，“想发展古典舞，来朝阳算是来对了地方，既然这样，老葛啊，你尽快帮小宋办理转团手续，我们团正缺一个挑大梁的。”
“你那边缺挑大梁的，我这边还缺挑大梁的呢。”
“小韵要去朝阳舞团发展？”坐在一旁的程亦哲突然说话，阿文扶起程亦哲走到两位团长面前。
“是……程家大少爷？”团长瞪大眼睛，下一秒又变得很恭敬，“没看见您来，有失远迎。”
“我是来看小韵的，团长不必跟我客气。”程亦哲淡笑，“黄团长急需用人，葛团长这边舍不得放人，我看倒不如用折中的法子，朝阳先从这边借人，等培养起新人再送小韵回来。”
黄团长犹豫，“这……”
葛团长拍手，“我看这个法子好，小韵既能帮你解决燃眉之急，也能在你的舞团提高古典舞的本事，一举两得。”
程家少爷发话，黄团长也不好拒绝，数落了老葛一句，“就你会算，到头来宋韵学会了本事，人还是你的人，继续为你青州舞团效力！”
葛团长哈哈一笑。
程亦哲做了个手势，“我们去外面聊，让小韵换衣服。”
从剧院出来，程亦哲坐进后座，等宋韵也坐好。
“小韵，怎么想去朝阳发展，那可是在省外。”
宋韵偏头，“大哥，我昨晚开去老宅的那辆车坠江的事，你听说了吗？”
程亦哲没隐瞒，“开你车的人叫阿甘，是老宅的一名园丁。”
“他死了？”
程亦哲脸上没有太多的变化，“以南江的流域面积，开车坠江，救援人员打捞也得打捞个十天半个月，人是必死无疑了。”
宋韵心里惴惴的，如果她昨晚开上那辆车，那么坠江的人就是他。
原本车停在老宅，是有人把她的车做了手脚，制造刹车失灵，凌晨时阿甘刹车失灵坠入南江。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阿甘是替她死的。
是谁动的手脚，阿甘又为什么会开上她的车呢？
宋韵不知道这场事故，是不是跟爷爷宣布遗嘱有关。
昨晚是冷春安排其他车送宋韵回去的，程亦铮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
一连串的疑问堵在胸口。
所以今早黄团长发出邀约时，她就表达想去朝阳的意思，也当是远离是非，散一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