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程家男人都喜欢护菟丝花
程亦哲侧眸,“其实你这个时候去省外也是好事,等程家太平些,你再回来。”
车开出去后不久,一辆面包车并驾而行,不是稍稍靠前,就是紧跟在后,玻璃上贴着防偷窥膜,看过去,黑漆漆的一片。
人流渐少的岔口,面包车突然加速,四十五度横在车头,截住了去路。
阿文猛地刹车,宋韵猝不及防的前倾,额头重重砸向椅背时,没有传来想象中碰撞的疼痛,程亦哲护住了宋韵的头。
程亦哲侧耳凑近她,“怎么样,伤到了没?”
宋韵摇摇头,“大哥,我没事。”
她看见程亦哲的手背被扎出伤口,鲜血淋漓,他看不见,本能的朝着她伸出手保护,被颠簸出的硬物划到了手,口子很深。
宋韵有些慌乱,程亦哲应该也是感觉到手背的痛感,告诉宋韵,“储物格里有医药箱。”
宋韵取出医药箱给他手背消了毒,缠裹上纱布。
面包车上下来四个人,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为首的壮汉手里拎着铁棍,哐哐戳着车门,“我们找青州舞团跳舞的那个女的。”
哐当几声,玻璃被铁棍砸碎,玻璃碎渣险些蹦到宋韵脸上。
壮汉掀眸盯着宋韵,“小姑娘,你最近在查什么人,是不是活腻歪了?”
宋韵脸色一白,“你们是高瑜的人?”
“高瑜算什么,给我们陆总提鞋都不够,不过他胆子的确不大,知道你找上他,他就去给我们陆总通风报信。”壮汉吹了吹铁棍上的玻璃碎渣,“你查泰途集团,你的命够硬吗?”
宋韵脑袋轰然炸开,原来是陆日发的人。
壮汉盯着宋韵的脸蛋看,没发现她后面坐着什么人,“长得还挺勾人的,要不你下车陪我一晚上,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发发慈悲,让你少受点罪。”
壮汉要摸她的脸,宋韵扭头躲开,“陆日发即便有再大的势力,光天化日他敢不顾王法?”
壮汉看着她笑了,“果然是娇养在温室里的花啊,没见识过外面的风浪吧,陆总是搞建筑材料搞工程的,若是没势力,什么天灾啊,人祸啊,你见陆总垮台了吗?泰途还跻身行业前三了呢!”
宋韵看出他是个口无遮拦的,把她当作菜板上的鱼肉,什么都敢说。
她悄无声息地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继续套他的话,“陆总从一个小包工头,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看来背后是有大人物在保他。”
壮汉眼睛一亮,“你猜对了,陆总的靠山是——”
阿文用手电筒对准壮汉的眼睛,壮汉被晃得一下什么都看不到,后退两步被身后的人扶住,正要破口大骂。
阿文点亮了车里的顶灯,光柱倾泻而下,将程亦哲隐匿的黑暗之处照亮。
壮汉一怔,看见光束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以及那双尽是寒意的乌眸。
壮汉手里的铁棍掉落在地,“程……大少爷。”
程亦哲不似平日那般温和儒雅,有一股轻狂和戾气,很具威慑力。
“是泰途集团的陆总吗,他的事我有所了解,他欠下的债曾经不查,不代表以后不查,回去告诉陆总,宋韵是程家的人,是我的堂妹,他再敢派人吓唬,别怪我不客气!”
壮汉小心翼翼的凑近,“我替陆总谢谢您的提醒。”
程亦哲的笑容很危险,“陆总已经让我心生不满。”
壮汉一慌,忙吩咐,“赶紧把车开走,给程大少让路。”
身后的人不放心,“可陆总交代……”
壮汉冷冷一眼扫过去,“闭嘴!”
前面面包车开走,阿文一脚油门踩下去,巨大的惯性震得四人后退几步。
车窗被凿出一道口子,冷风灌入,程亦哲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递给宋韵,“先披上。”
宋韵没接,此刻的程亦哲又恢复平时温润的模样。
好像刚才那个样子的人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大哥,我不冷,你的伤口怎么样?”
“无妨。”他手背的纱布漫透出殷红,点点血滴脏了白色西裤,“刚刚有没有吓到你?”
“没。”宋韵目光微顿,“大哥认识陆日发?”
程亦哲抿唇,“我会想办法让你见到他。”
第一百零三章
报恩
因为朝阳那边的黄团长急需用人,宋韵也有意向过去。
青州舞团很快给她办理了转团流程,宋韵跟朝阳签了合同就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她坐在金城华府空荡荡的房间里,犹豫着要不要给程亦铮发条短信。
手机停留在编辑界面,输入又删除,最终没有把信息发出去。
来朝阳的第一天下着雨,她一个人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找到舞团附近的公寓,完全陌生的城市,她没有落脚的地方,公寓是黄团长安排的,听说有几个异地的舞者也住在这幢公寓里。
……
程亦哲约了陆日发在黄海饭店见面。
他人先到,陆日发将近凌晨才风尘仆仆的赶到。
陆日发衣服沾染了外面的雪气,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我在外省出差,接了您的电话就让司机开车过来。”
程亦哲薄唇翕动,“阿文,先给陆总倒杯热茶。”
陆日发坐在他对面,“您找我有急事?”
陆日发端详程亦哲的样子,两年多前最后一次见面,他的眼睛还没好,此刻仔细打量,眼底仍是乌蒙蒙的一片,不像能看见的样子。
他趁阿文转身倒茶的间隙,五根手指在程亦哲眼前轻晃。
程亦哲前倾身,乌黑的眸子注视着他,“你手指晃什么?”
陆日发心里一惊,“程……大少,您的眼睛好啦?”
“我看不见你的手指,还感受不到你的手指在我眼前煽风吗?”程亦哲摸着红酒瓶往高脚杯里倒酒,手停时正好是三分满,“老陆,我是眼盲,不是心盲。”
他把倒好的红酒推向陆日发方向,陆日发受宠若惊,“大少爷,我自己来。”
“老陆,咱们相识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陆日发一脸诚恳,“大少爷待我恩重如山。”
“好,如果有一天山塌了,你要怎么报恩?”
陆日发一愣,“大少爷?”
程亦哲轻叩桌面,“泰途集团六七年前的陈年旧案,你找人疏通关系保下泰途,我问你,当年那三个人一夜消失,现在下落如何?”
陆日发面露难色,“这……”
“我确实是泰途集团幕后的控股人,可你建采购部收购废品加工变新的事,以及你威逼利诱让那三个人偷渡出国的事,我并不知情。但我清楚你的为人,你一定威逼利诱,威胁人家!”
陆日发听出程亦哲有几分要倒打一耙的意思,吓得脸色涨红,“大少爷,您不能卸磨杀驴啊。”
程亦哲手指弹过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当时是怎么威胁人家的!”
“我说——只要他们那晚消失,我保证他们妻女生命安全!”
程亦哲脸色一冷,“你没做到!”
陆日发是聪明人,想到前几天找地痞截宋韵的事,只是他没想到程亦哲也在那辆车里,陆日发根本不知道程亦哲回国,更不知道他会护着那个女人。
“我知错,以后不会了,大少爷。您……您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翻当年的案子吧?”
程亦哲晃着酒杯,“怎么就不可以?我看——是时候了。”
“那您不保我了吗?当年……”
程亦哲打断,“当年的事,如今也该有个了结,如果不是我,你还是建筑工地里扶不上墙的阿斗。你能享受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
陆日发慌不择路,“可是,你留着我还有用处,我可以继续做您的傀儡,听您的指挥,替您监视程氏集团的一举一动!”
陆日发把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取出来,挪到程亦哲面前,“大少爷,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都孝敬给您。”
“都孝敬给我,你拿什么活?你家人过惯了锦衣玉食,让他们由奢入俭,他们能活吗?”
陆日发脸色难看,“大少爷,您保我!”
程亦哲默不作声的饮酒,脸色晦暗难辨,好半晌,才说道:“老陆,咱们相处这些年,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我说到做到,你进去后,我保证你一家老小生活质量不变,我会照顾好他们。”
“大少爷……”
陆日发脸色惨白,他清楚程亦哲温润如玉的外表下,那颗心狠起来会有多无情。
他是能狠到,对自己下手的人。
外界的人都说程大少爷风光霁月,可真正跟他深入打交道之后,才会发现他的伪装。
越会伪装,隐藏的人,越是可怕的对手。
一旦要拆伙,他想保留秘密,会不择手段让你闭上嘴。
程亦哲拍了两下手,隐藏在一门之外的保镖进来。
陆日发见程亦哲动了真格,如一头困兽爆发了,“大少爷,你要三思,当年建筑材料的事导致楼梯坍塌砸伤了不少人,那三个人已经被认定为罪犯,是泰途的替罪羔羊,你如今要翻案重查,您想想清楚,泰途如果倒了,拔出萝卜带出泥,您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程亦哲没什么表情,眸子依然乌蒙蒙的,“我是泰途集团的幕后控股,我出资金,你是实际管理者,我得知当年案件有隐情后第一时间上报公安重查,大义灭亲举报自己的亲信,泰途宣告破产,所有的盈利回馈社会。”
程亦哲注视着他,“我不仅能全身而退,我还要被青州的百姓歌颂!”
“你……”陆日发脸色惨白的说不出话。
程亦哲摸到桌子上的银行卡,捻了一下丢在地上,“你儿子上的是贵族学校,一年学费要七位数,你母亲身体不好,要靠进口药保命,你太太又是富贵圈出了名爱炫耀的,一天不花钱能憋出一头虱子来,老陆,这些钱留给他们吧。”
陆日发作势要挣扎,被保镖死死摁在地上。
程亦哲冷冷瞥向他,“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一百零四章
两个男人撞上
宋韵结束演出后跟小苏一起回公寓。
小苏也是从外省舞团转调过来的,听说是做原舞团团长情人被原配抓包,团长无奈才把她调到朝阳,还嘱咐黄团长多多照顾。
小苏说:“我对面住得那位男舞者,三天没见到人,舞团已经报了人口失踪,咱们这一行接触的人多,鱼龙混杂,这幢公寓治安一般,你独居要多加小心。”
宋韵点头,“知道了。”
她拿钥匙打开公寓的门,公寓是十多年前的老式布局,采光不太好,她换了白纱的窗帘,客厅才显得明亮一些。
白浅的电话打过来,“韵韵,你去朝阳了?”
“是,已经来了一周多。”
“难怪,最近青州发生的一些事你不知道。”白浅是给宋韵报信儿的,“我在剧组听梁总说程亦哲举报了泰途集团,说当年楼梯坍塌事有隐情,你父亲是被陆日发逼走的,程家在青州的地位,程亦哲出面举报,局长不敢不重视。”
宋韵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久久没出声。
“程亦哲接手程家产业后做了不少投资,入股的企业他占大头,但日常管理他基本不插手。当年你父亲出事,他也逼问过陆日发,当时陆日发藏得好,中间托关系周旋的事他不知情,直到这些年他在国外,陆续查到一些蛛丝马迹,陆日发才在他面前漏了馅,无奈说出实情。”
宋韵拉开白色窗纱,夕阳透进来,“程亦哲跟泰途有关系?”
“据说是幕后控股人,程家的男人多精明,最会拿钱生钱,泰途的利润直线上涨,他肯定不会怀疑管理问题,他当时管着程氏,也没有那么多精力。”
宋韵千头万绪,她是没想到程亦哲会跟泰途有关系。
她一直怀疑保下陆日发的人是程亦铮。
如果陆日发是因为搭上程家的关系周旋当年的事,上头顾及厉害关系保下泰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的确误会了程亦铮。
宋韵一想到自己还用高瑜的事试探他、质问他,心里就像豁开一道缺口,冷风灌入,骑虎难下。
她站在窗户前,“现在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
“程亦哲作为证人举报。”白浅靠着梁总的关系打探到内幕,“局长那边已经在受理收集证据,只是你父亲的下落因为时隔久远,又是偷渡出境,查不到线索。”
白浅没有直说,但宋韵明白,她父亲依然是生死未卜。
当年的案子宋韵没跟程家人提过,程亦哲查泰途,举报陆日发,不惜牵扯出自己在泰途背后的关系,这份恩情,宋韵不知道怎么还?
对于跟程亦铮的关系,宋韵同样进退两难,那样骄傲自尊的人,被她这样怀疑。
宋韵心绪不太平静,去浴室用温水冲了个澡,整个人才舒服了些。
入夜下了一场雨,到天明时雨停,傍晚回公寓时,雨又下起来。
外面有一处正在休憩,下过雨坑坑洼洼的,宋韵溅了一脚泥,一抬头公寓门口拉起警戒线,保安说是十三层住户出了事。
十三层住得是小苏跟她对面的男舞者,她今天在舞团见过小苏,那么出事的就是那名失踪的男舞者。
保安说尸体是在护城河里打捞上来的。
宋韵到达十二层,正是电闪雷鸣,四周阴森森的。
偏这一声雷鸣,电闸跳了,楼道的灯一下全黑,宋韵吓得一激灵,翻出手机照亮,似乎看到走廊尽头有一道颀长的人影。
闪电刮过天窗,照亮那一道影子,宋韵看清楚不只是一个男人,是两个。
她吓得转身往楼梯口跑去,脚步踉跄中,一道声音响起。
“是小韵吗,我是大哥。”
黑暗中,那道熟悉的声音稳住了她的心神,许是刚才太害怕,她转身扑进程亦哲的怀抱,撞得程亦哲后退半步。
他胸口一团软,微笑着抚摸她的发顶,“别怕,大哥过来看望你的。”
宋韵惊魂未定,呼吸微喘,“大哥你来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原本是想给你个惊喜。”程亦哲轻轻抚着她后背,“没想到变成了惊吓,这件事怪我。”
宋韵稳了稳心神,从程亦哲怀里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大哥,不怪你,是我刚刚失态了。”
宋韵掏出钥匙开门,请程亦哲进屋,阿文没跟着进来,说他等在外面,有什么事情随时叫他。
宋韵帮程亦哲脱下外套,“大哥来朝阳办事?”
“你住的这幢公寓出了人命?”
宋韵帮他挂外套的手一顿,回眸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
“你一个人在外省人生地不熟,门窗要锁好,不是熟人不要开门让他进来。”
宋韵眸光微闪,“大哥是先知道公寓住户出了事情过来看我的,还是来到这里才知道公寓出事?”
程亦哲笑容微凝,沉默几息说道:“知道这幢公寓出事,特意赶过来看你。”
宋韵讶异,“从青州赶过来吗,大哥不放心,打电话给我也是一样的。”
“眼见为实,总要看看你住的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放心。”程亦哲伫立在那里,眼睛正对着她的方向,四周很宁静,宋韵的电话突然响起,她看见屏幕上的名字,脸色微变。
她指着茶几下面,“那里有茶,你先泡着喝。”
又想起程亦哲是看不见的,惭愧道:“我去叫阿文进来。”
宋韵把自己关进卧室,电话那头问:“多少层?”
宋韵掀开一角窗帘,看见迈巴赫上下来的男人撑起一把黑伞,即使在狼狈的雨天里,他身上依然干净,一丝不苟。
她说:“十二层。”
男人仰眸,遥远的视线顷刻与她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