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终于喘上一口气,目光慢慢爬移,投向挨在窗前的男人。
窗台上摆着一盆小雏菊,男人漫不经心的揪下一朵,在那双好看的手指上捻碎、摧残。
程家三房四房打探到宋韵母亲住得医院,偷偷把人藏起来,想控制住谭春丽,逼宋韵放弃程家老爷子遗产赠予的部分。
程亦铮吩咐冷春半路拦下来,将折腾得奄奄一息的谭春丽送到医院。
检查出来,人已经是病入膏肓,脑袋有肿瘤,肾脏也已经衰竭。
谭春丽艰难开口,“这件事别告诉韵韵。”
程家有一点风吹早动自然逃不过程亦铮的眼睛,老爷子宣布遗产分割,他清楚程家会有谁心里不服。
冷春查到除夕那晚,那辆保时捷刹车失灵是四房动的手脚,想制造意外害死宋韵。
制造刹车失灵在先,园丁阿甘上车盗取行车记录仪在后,阿甘不小心触动了车辆,最终跟那辆车一起葬身南江。
冷春查过阿甘的银行卡汇款记录,最近一笔七位数的汇款,汇款人是母亲身边的秦姨。
二房、三房、四房,没一个想放过宋韵。
指中的残花被程亦铮揉捻得不成样子,他悻悻然扔掉,“不告诉她,我怕她知道后会怪我。”
“不会怪你的,我可以出院,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程亦铮回眸,“你现在已经是个麻烦。”
谭春丽咬着苍白的唇,差点哭出来。
程亦铮睇她一眼,缓了缓语气,“既然已经住到这里,就安心养病,我会找最好的脑科专家,肾源也已经派人去打听。”
谭春丽惭愧,“程先生……”
“你的病应该早一点说出来。”程亦铮蹙眉打断她的话,“你应该清楚我这样做是为了谁。”
谭春丽不是没有心理准备,那次她险些推开宋韵浴室的门,磨砂玻璃映出的是两道影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可亲耳听见程亦铮这样说,她的脸还是白了一度。
如果程亦铮对宋韵是认真的,那女儿身边的危险就不止分割财产这一件事,程家男人的爱是天大的宠,但何尝不是一场灾难。
“程先生,我怎么样无所谓,我恳求你保护好我的女儿。”
外面冷春敲门进来,“程先生,老爷子午睡醒了。”
程亦铮直视她,“你安心养病,外面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天空下着大雨,程亦铮从红旗车上下来时冷春在他头顶撑起一把黑伞。
雨势太大,他还是淋湿了一点,走进别墅,把外套脱下扔给管家,吩咐他去烘干。
进书房时,程老爷子正隔窗看着外面的雨雾,那神态像在听一场交响乐。
程亦铮拿白帕擦着手指,“爷爷铁了心要分宋韵一份财产?”
老爷子听着外面滴答的雨声,“我活着闹,总比我死后,他们闹好,我死了,谁能护着韵丫头?”
“那我这就收集证据把四叔送上法庭。”
老爷子扭头,“那是你四叔,你这个人真是至死薄情!”
程亦铮脚下一顿,“这样一闹,您不难看出他们的心,再纵容您的儿子们,程家的基业要废了。”
“程家有你支起一片天我愁什么。”老爷子吁气,“我要分财产的事不是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你安排的好韵丫头也没出什么事,你做事我一万个放心。”
程亦铮目光幽幽,“万一呢?”
老爷子默了半晌,“不会有万一。”
程亦铮盯着连天的雨幕,“三叔四叔偷偷把宋韵母亲藏起来的事,你知不知道?”
老爷子拧眉,“藏起来?”
看来是不知道,程亦铮说:“她母亲本来就有病,这样一折腾更是雪上加霜,今天刚在医院里抢救过来。”
老爷子这下气了,拍着桌案,吹胡子道:“混账!敢闹出人命,亲儿子我也要送他进法庭!”
程亦铮抬头看向老爷子,提醒一句,“爷爷最好想法子劝劝三叔四叔,保不齐他们还会想其他的幺蛾子,再出事,我会亲手送他们进去。”
老爷子直视外面的大雨,“你说的话,我会慎重考虑,不会再让他们去伤害韵丫头和她的家人。”
程亦铮顺着老爷子的方向看过去,“爷爷,我喜欢宋韵。”
老爷子坐在窗前,雨声大,他没听真切程亦铮刚才说的话,一回身,门残留一道缝,人已经消失。
程亦铮从书房出来时,程亦哲正站在扶手处,目光平静的望过来。
他刚刚拉开一道门缝,看见程亦哲走过去,才说出那句,‘我喜欢宋韵’的话,果然,他停下了。
程亦铮直接挑明,“大哥站在这里等我?”
有佣人从走廊经过,低着头分别叫三少爷和大少爷,如今,程亦铮是程家家主,是尊。
程亦哲点了下头,片刻后说:“来我房里,我们叙叙旧。”
第一百零八章
音调不平常
宋韵在朝阳舞团春节档的演出挺顺利的,她接的是原首席金玉的舞蹈角色,只是舞蹈服装来不及重做,她穿金玉的尺码过小,胸那里挤成深沟,腰是腰,臀是臀的。
从她登台开始,就足够吸人眼球。
谢幕后,黄团长匆匆赶到贵宾席,给薛公子赔罪,“薛少爷,金玉她结婚,移居英国了,今天的票全额退,忘了告诉您,是我不对。”
薛公子母亲是律师,父亲是上市公司老总,他是二世祖,在朝阳这个地方横行霸道惯了,娱乐场所,没有一个敢招惹他的,他气不顺,整天过来闹事砸场子,演出根本没办法进行。
薛公子把手里的票撕碎,“替金玉那个,是新来的?”
黄团长赔笑,“青州舞团的首席,外省的,来咱们这深耕古典舞。”
“年纪?”
“二十二吧。”
“好年纪啊。”薛公子拍了拍一旁的空椅子,“卸完妆让她过来聊几句,我认个朋友。”
黄团长为难,“她……不接待。”
薛公子脸色难看,“新来的就这么狂,老黄,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舞团关门?”
黄团长眼神示意左右回避,压低声音说:“薛少爷,这女孩不能碰,她有背景,是局里打过招呼的。”
薛公子不以为意,“局里打过招呼又怎么样,局长见到我爸还要点头哈腰呢。”
黄团长心脏扑腾扑腾直跳,“小宋真有背景,要不我让小苏来,她也是大城市过来的,还会跳钢管舞,酒量也不错——”
“废什么话?”
薛公子一声吼,身边十几个彪形壮汉站起身,气势迫人。
黄团长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请宋韵。
宋韵换好了衣服,正准备离开。
黄团长火急火燎,“小宋,你帮帮忙,你想想当初是你主动报名跟我来朝阳的,我也是一心培养你,一来就让你顶金玉的位置,你就去给薛公子敬杯茶,认识一下,得罪了她,你一个外省的,没有好处的。”
宋韵静静站了一会儿,人生地不熟的,她真有什么事,程亦铮也不会一下迈到她面前,能自己周旋的只能自己周旋过去。
宋韵站在薛公子面前时,薛公子眼睛亮了亮,他识货,宋韵这样的女人掉进一堆庸脂俗粉中一眼就能识别出来。
眼里的清纯澄澈不是装出来的,天然又不锋利。
“你不比金玉跳的差。”薛公子背靠着沙发,仔细打量宋韵,“我之前照着金玉,现在也可以罩着你。高不高兴?”
宋韵抿唇,拿起身旁的茶壶斟满,双手举到胸前,“我以茶代酒敬薛公子,您既然喜欢金玉,以后但凡您来,我都不登场,您看行不行?”
薛公子呵了一声,“挺有骨气的,但你喝茶也太没有诚意,以往新人到我这里,最少也要三瓶洋酒,放不放过还要看我的心情。”
薛公子亲自斟满一杯酒递到宋韵面前,“我不为难你,喝完三杯,我让你走。”
宋韵没接。
薛公子扯嘴角,“你以为你靠着局长就能横行霸道了,他老婆练柔术的,让他老婆知道,打得你满地找牙。”
宋韵淡笑,“薛先生,你误会了,我没靠着局长,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想碾死我这样的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混口饭而已,三杯我真喝不了,这一杯我敬你。”
她说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杯口朝下甩了甩,一滴不剩。
黄团长在一旁打圆场,“薛公子,你看,小宋的诚意今天也到了,您是不是就——”
“闭嘴!”薛公子不依不饶,缓缓起身,胳膊搭着宋韵肩膀,“我说三杯就三杯,你在舞团上混的,这么不给哥哥面子吗?”
宋韵没动。
薛公子没想到看起来软软的,性子还蛮烈,他捏起宋韵下巴,掰开她的嘴就要灌酒。
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摁住薛公子,硬生生掰开他的手,薛公子吃痛的松开宋韵,宋韵看向阿文,没想到瘦瘦高高的阿文这样有力气。
薛公子身后的彪形大汉正要扑过来,薛公子回身看见阿文身后的人,对后面比了一个‘停’的手势。
薛公子打量来人,“程大少爷……”
程亦哲眼睛雾蒙蒙的,“我听我的助理说薛少爷来舞团看演出,怎么,演出不精彩吗,堂堂薛大少爷拿小姑娘出气。”
薛公子目光在宋韵和程亦哲脸上逡巡,“难怪这个姑娘底气十足,原来是程大少爷在身后罩着。”
“小韵。”程亦哲在空中抬起一只手,似乎在寻找什么,宋韵握住他指尖,程亦哲反手握住宋韵,把她往身边带了带,微笑道:“我堂妹。”
程亦哲捏了捏宋韵的手,“薛公子给你捧场,还不谢谢薛公子?”
宋韵顺着台阶下,没想到薛公子不领情,“堂妹?你姓程,她姓宋,她怎么就是你堂妹了?程大少,我知道你们程家在青州势力大,可这是朝阳,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在朝阳露个面,我就要给你面,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以后在朝阳还混不混了?”
他让保镖递酒,“这样吧程公子,你开一次口,我怎么也要给你点面子,我让她喝三杯,你替她出头,怎么也要翻番吧,喝三瓶,我立马放她走。”
程亦哲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黄团长想打圆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两边都是权贵,他不敢得罪。
程亦哲解开领口的扣子,“有我在,怎么允许让她喝酒。”
薛公子神色一凛,“果然是程家大少啊,青州的顶级权贵,今天我开眼见识了一位,不让她喝,你想怎么样呢?”
程亦铮脸色浮上一层寒气,“你想怎么样。”
“你喝?”
“三瓶吗?”程亦哲拉低领口,“阿文,拿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