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永远都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伊诺斯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桶里装着的是他刚刚在家做好的鸡汤。来到医院的接待处,看见值班护士正坐在接待台,便朝着她的方向走去,他摘下口罩开口问道:“你好,请问埃德蒙福克斯在哪个科室哪个病房?”
“埃德蒙福克斯是吗?”值班护士向伊诺斯确认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后拿出登记本仔细查看,“他已经由急诊转住院部了,你跟我来吧。”
伊诺斯跟着值班护士来到了一间病房,一进门就看见埃德蒙正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他深深地陷在柔软的床垫间,病床的床单和被罩惨白得像空无一物的墙壁,把他没有血色的脸庞也映衬得更加苍白。
他悄悄走近他的床前,把海鲜粥放在床头柜上,埃德蒙此刻正在熟睡,没有察觉到伊诺斯的到来。伊诺斯坐在床边,怔怔地凝望着他,他的身材并不瘦小,可在这一刻他看起来是那么虚弱又无助,他再不是那个能靠着坚实的臂膀保护他的狐狸先生了。伊诺斯的心碎成了眼眶中的眼泪,他拉起埃德蒙贴着医用胶布的右手,放在唇边,轻柔地吻了吻他的手指。
这时,看房护士推着一个放满医用道具的推车走了进来,见伊诺斯坐在病床前,就示意他先离开一下,病人的输液时间到了。伊诺斯站在一旁,看着她摆弄着那些试剂,把胶皮管紧紧系在埃德蒙手腕上,问她道:“小姐,请问他到底怎么了?”
护士把针头插进埃德蒙的血管,头也不抬地回答伊诺斯的话:“急性心梗。”
伊诺斯一阵心悸。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听起来如此可怕的病症居然会出现在埃德蒙的身上。
“他最近是不是情绪经常低迷,并且劳累过度?”护士问。
伊诺斯回想起自从去太平间见到希恩遗体的那天,一直到今天的送别仪式举行完毕,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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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伊诺斯点头。
“我们查过他的病历,他的家族曾有过心脏病史,所以更应该注意。”护士挂好药剂瓶,把滚轮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好在这次发病并不严重,且没有并发症,大概两周左右就能出院。要记得,这段时间不能再让他工作了,也不能激动和伤心,哦对了,烟酒也是要严禁的。”
“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伊诺斯连连点头,接着,他请求道,“可以给我准备一个备用床位吗?今晚我想在这里陪床。”
临床护士这才开始仔细打量他:“你是……他的儿子吗?”
伊诺斯对她的猜想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摇头:“不,我是他的爱人。”
护士的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和激动,但很快就出于职业素养,收起了这份稍显冒犯的激动,答应道:“好,我会叫人给你准备一张折叠床,今晚你可以留在这里陪他。”
“谢谢。”
护士离开了,伊诺斯回到埃德蒙身边,他俯下身,却不敢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只敢轻轻地靠着他的胳膊。埃德蒙也慢慢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发现靠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伊诺斯。
“噢,,你来了?”埃德蒙的声音几乎和耳语一样,却是伊诺斯熟悉和依恋的温柔。“睁开眼就能见到你,我真高兴。”
“你吓死我了。”伊诺斯哽咽着说。“我跟你说不要去上课,要在家好好休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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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又哭了吗?”埃德蒙揉了揉伊诺斯的头发,温暖的手掌抬起了他的脸,拇指把他眼角的泪水一颗颗拭去,“我不想看见你哭的样子,这样不好看。”
伊诺斯一副泪眼看着他,埃德蒙这次读懂了他的心疼和埋怨。他笑着安慰他道:“好了,我告诉过你完全用不着为我而操心,这些都是我自己能应付过来的事情。”
“可是这次你没有应付过来。”
“再给我点时间,我只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找出这问题的根源,就永远好不了。”伊诺斯说,“希恩死了,你明明很难过,可你却一直在压抑你的难过,还用比以前更高强度的工作来逃避感情、自我麻痹,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忘掉他。可你除了把自己累病以外,什么也没有改变。这次你恰好在课堂上晕倒,有人发现,把你送来医院,如果下次没有‘恰好’呢?你准备怎么办?”
埃德蒙听了这话便陷入沉默了,两人之间相对无言了许久,埃德蒙深沉地叹息,揽过伊诺斯的身体,两个人的肩膀紧靠在一起,他淡淡开口:“很多时候,我察觉不到自己难过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压抑什么,总觉得这是根本不需要小题大做的事。如果它不幸会给人带来困扰,我也不希望会困扰到你身上,更不想你知道我在为旧情人的死而伤心时痛苦。,你还年轻,你该被用更健康的方式来爱护和对待,而不是因为我而被迫承担这沉重的一切。”
“我愿意陪你一同度过这段难关,就算需要承担痛苦也没关系。”伊诺斯的语气暧昧且认真,“但前提是,你不要只把我当成孩子来看待,你要把我当成和你平等的爱人。我和你在一起不只是为了单方面向你索取保护和安全感,照顾你,包容你奇怪的情绪和脾气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他握紧埃德蒙的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深情地说:“你要答应我,以后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要一个人承受,告诉我,让我知道,让我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好吗?”
埃德蒙抚摸了一会儿伊诺斯的后脑,半阖着眼睛说道:“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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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什么时候,都把你自己的人生放在第一位,不要因为我而过分担忧、花费过分的心思,我很高兴能得到你的爱,但请记得,别为了这份爱丢失了别的东西,迷失了自己。你能做到吗?”
伊诺斯看着他,略作思考后,抿着嘴角轻笑着点头。
“那我也答应你。”埃德蒙边说边亲吻了他上扬的嘴唇。
在床上和埃德蒙依偎了一会儿,伊诺斯起身将海鲜粥拿了过来,对他说:“这是我特地给你做的,跟着油管上的视频一步步学的,做了两个小时。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这次这碗汤你得趁热都喝了,不许再剩下了。”
埃德蒙笑道:“好,都听你的。”
这一次埃德蒙并未食言,保温桶很快就被清空,伊诺斯想起护士嘱咐他的话,就要求埃德蒙继续躺下好好休息,埃德蒙照做,他躺下来,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看房护士送来了折叠床和一床被子,伊诺斯把床紧挨着埃德蒙的床摆放,把被褥铺好,躺了上去。床铺很软,埃德蒙在身边轻轻打着鼾,这让伊诺斯感到又安心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他不能确定这种失落究竟来源于什么,是因为埃德蒙还惦念着希恩,是因为此刻他正在享受的片刻幸福,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心绪很乱,伊诺斯不想这么早就睡觉,离医院停止接待亲属还有一段时间,他索性把刚换掉的外衣再换上,走出病房,走到医院楼下准备散散步。
下了一天的雪已经停了,朦胧的月亮高高挂在泛着雪光红的天空,街道上、草坪上和台阶上到处都是积雪,路边已经出现了好几个雪人。几个小孩在路上嬉戏打闹,跑着追着,一脚踢飞一个雪人的脑袋,雪人的脑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接着,刺耳的笑声便从这些孩子当中传来。
几个孩子走远后,伊诺斯来到那个雪人面前,把摔坏的雪人脑袋在积雪中再次滚圆,捡起来放回雪人身子上,并用冻红的手指给它画上了两只眼睛和一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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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诺斯对着雪人左看右看,露出一个微笑:“真羡慕你,不怕冷,也不怕摔。”
花坛边沿的积雪已经被扫干净,伊诺斯坐在花坛的边沿上,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膝间。寒风吹不到他的面颊,只能把他的一头卷发吹得微微飘动起来。
“哎,你怎么了?怎么站这不动了?”
“那个坐在那里的人,怎么看怎么像伊诺斯。”
“噢,上帝啊,我花一下午时间带你到处玩就为了帮你忘掉伊诺斯,现在你在路边随便看见个卷毛发型的人就说那是他……”
远远地传来了两个人的声音,但伊诺斯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直到那两个人越走越近,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儿,他听见一个人对另一个说:“约翰尼,你先回学校吧。”
伊诺斯抬头一看,确实是兰金和约翰尼,两个人都是一身酒气,不知刚从哪个酒吧回来。约翰尼见兰金这般执拗,自嘲地耸了耸肩:“行吧,你们男同的事可真够多的,我一个直男跟着凑什么热闹,简直是自讨没趣。”
约翰尼扔下兰金懊恼地走远了,伊诺斯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借着路灯看见兰金的脖子上还带着几个口红唇印,不知是哪几个女生,甚至是男生留下的。他一阵嫌恶,果然兰金还是那么留恋花丛,一点都没改变。
伊诺斯本也想假装没看到兰金,直接回到医院,对这一切置之不理,却被兰金大声叫住。
“伊诺斯。”兰金靠近他,他身上那股酒味飘进伊诺斯的鼻腔,“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在为什么而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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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无关。”伊诺斯不耐烦地回答,准备转身离去,却被兰金一把抓住了肩膀。
兰金凑在他耳边,正如以前他们热恋时期调情那样,小声说道:“我听说了福克斯上课的时候晕倒了,你来医院就是为了照顾他,对吧?”
“我照顾他是应该的。”伊诺斯的耳朵被兰金这么一吹,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起来,这种敏感在过去让他感到幸福和欢愉,如今却让他感到恶心和害怕。“他现在是我的爱人。”
“可是看样子,你照顾他照顾得并不开心,他不会带给你幸福,只会给你带来焦虑和难过。”伊诺斯挪了挪脑袋,正试图避开和兰金的肢体接触,可兰金那双不安分的手突然环上了他的腰肢,像极了从前他们甜蜜的时候,他从后面抱住自己的样子。这种感觉让伊诺斯的身体如同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至少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每天都是面带笑容的。”
“埃迪和你不一样,你不要老用你浅薄的眼光去以己度人……天哪,我真搞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我极力想把你甩掉的时候,你总是像条蛞蝓一样黏上来……”伊诺斯无奈地说。
先前兰金每往前挪一步,伊诺斯就往后退一分,到最后他几乎被兰金逼进角落里了。兰金轻易地转过了他的身子,抬起他的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眸,认真地说道:“因为你始终不肯承认,你发自内心地还爱着我。”
“你又在自作多情了。”伊诺斯冷笑,却在有意地躲闪兰金的眼神。
“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瓜葛,你就不会一直保留着我的联系方式,不会在得知我和布妮的事后每日都难以入睡,更不会到这个时候……”兰金把脸埋进伊诺斯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还不甩我一个耳光,叫我滚开。”
透着酒气的体味环绕在身旁,让伊诺斯感到熟悉,那是他从前每个拥抱不到兰金的夜晚都要拿着他的衣服闻着入睡的气息,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暖,偏偏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再次出现,厚重的回忆纷纷涌现,他本该决绝地推开兰金的双手,竟然不自觉地还抱住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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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金,你别这样……”伊诺斯的理智在和他的本能做着最后的抗争,生理性眼泪已经挂满了他的眼角。
“我知道你喜欢什么。”兰金话音刚落,他的嘴唇就堵住了伊诺斯的嘴唇,“你一直都喜欢我这样吻你。”
兰金用着几乎是强吻的气势和力道,舌头穿透了伊诺斯的牙关,和它纠缠追逐,在月光下,他们像第一次接吻那样——伊诺斯用理智推开了他,随后却因为情感又主动用双臂环绕着他,用更激情的方式和对方吻了起来。
“噢,伊诺斯,我亲爱的,回到我身边来吧。”兰金一只胳膊揽住伊诺斯的腰,用嘴唇吮吸着他的耳垂,另一只手伸向了他的下体,隔着布料用足矣燃起伊诺斯旧情的手法抚摸,伊诺斯喘息着,泪水覆盖了他的脸庞。“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
“兰金,我恨你……”
我恨你为什么让我对你爱得死去活来,又弃我而去,当我试图忘记你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到底还是无法拒绝你的示好求和,无法拒绝你曾经带给我的那么幸福的感觉。
兰金拉着伊诺斯进了附近最黑最隐秘的一条小巷里,抵在墙上,拉开裤链,这次他没有带保险套,直接就进入了伊诺斯的身体,他的身体和他现在的状态一样敏感脆弱,只是在里面随意地抽弄两下,这巷子里就回荡着他软绵绵的呻吟。
伊诺斯清楚地记得兰金身体的每一寸,正如兰金能轻易迅速地找到他的敏感点,并且故意朝那个方向捣弄,痛,但更多是兴奋,那毕竟是他第一个男人,是他的初夜……快感和情欲的浪潮,几乎要把伊诺斯淹没溺毙了。
当两个人同时达到高潮,兰金将热浪射进伊诺斯柔软的身体时,伊诺斯的大脑开始逐渐清醒,他恍然想起这场他期盼着能做长点的梦竟然不是梦,眼瞧着不远处住院部楼上的房间亮着的灯,他意识到了,现在的他成了自己曾经最恨的“罪人”,他变得和当时的兰金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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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金拉上裤链,问伊诺斯要不要和他一块回学校,伊诺斯还在流着泪,可留给兰金的不再是脆弱的一面,而是冷漠的常态了:“闹够了吗?闹够了就给我滚吧。”
“伊诺斯……”
“还不快滚!”
泄了欲后的兰金酒也醒了三分,见伊诺斯态度坚决,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便也只好狼狈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伊诺斯整理好衣服,蹲在路边发呆,像个疯子一样时而哭时而笑,他没有回埃德蒙的病房,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用完被扔掉的保险套,根本不配去见埃德蒙了。
神情恍惚了好一阵子,他才拿出手机,用又冷又僵硬的手指点开一个私聊页面,这个私聊的备注上写着“伊丽莎白小姐”。
他开始颤抖着手在键盘上打字:“泰,我很抱歉,我无意把你当做情绪垃圾桶……但每到这个时候,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带给我如此积极正面的能量了……”
字打到这里,伊诺斯忽然愣了几秒,随后他轻轻叹息,又一个个将已经打好的单词全部删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