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苏稚杳贺司屿 本章:第21章

    他弯下腰,

    迁就着她的身高。

    苏稚杳睁着眼,看到他的脸在光影中靠近,

    近到她呼出的气热到他耳垂,

    垂眸就见他侧颜的轮廓线,睫毛乌黑,

    薄唇淡抿,

    眼尾一点很淡的泪痣,

    看得人意动心驰。

    宴厅里有几盆西府海棠,二月里盛开,

    枝头朵朵胭脂红。

    苏稚杳脸颊也是这般的颜色。

    她恍惚闻到他身上的乌木气息和海棠淡香融合一起的味道,不经意间陷入神迷。

    “不、不合……”苏稚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一靠过来,

    她就不受控地温驯下去,一下没了那股劲。

    贺司屿微微侧过脸,斜睨她。

    苏稚杳的唇从他耳畔,无意间近到了他颊面,肩背僵了一僵:“他们都……看着。”

    她小声,语气变得很糯:“穿帮了。”

    贺司屿明白过来她意思,眉骨轻抬:“怎么。”

    苏稚杳眼睫缓慢眨动,看见他薄唇不易察觉地扯了下笑,

    嗓音轻慢。

    “想要我在这里,

    收拾你?”

    在苏稚杳迟钝的那几秒,

    贺司屿那只青筋脉络分明,

    很有力量感的手,

    抬起到她眼前。

    所谓的收拾引她遐想,苏稚杳本能想要往后闪躲,结果贺司屿的手只是落到她耳鬓。

    他指尖带着一丝轻柔的错觉,拨开她垂下的那一绺头发。

    苏稚杳一滞,呼吸跟着屏住。

    画面怎么看都是调情,哪里有半分结仇结怨的样子,这一幕众人看在眼里,都颇为困惑。

    其实苏稚杳自己都有些懵,白日她还琢磨着坏心思,想要与这个人关系再近些,今夜忽然间又感觉到,过去的那段不为人知的日子里,他们之间有不知名的情感在潜移默化。

    他起初不冷不热,总以一种寡淡漠不关心的眼神示她,那态度仿佛还在昨日。

    转眼间却就亲近到,她头发乱了,他会亲手替她理一理的程度。

    有一种梦魂颠倒的不真实感。

    “事情都做完了么?”

    他声音是有厚度的轻,像是有迷人心智的效果,一问,苏稚杳就稀里糊涂地点了下头,“嗯”声。

    贺司屿还真就做出几分陪她演的意思,直接上手握住她小臂,略施力道把她从吧台前一把拉起,在她不解的目光下,他迈开大步,拽着她一路穿过宴厅。

    他在前面步子又大又快,苏稚杳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被他带出了晚宴现场。

    从贺司屿空降晚宴的那一刻,到他看似强行拽走苏稚杳,众人的目光始终追随在他身上。

    盛大的宴厅,竟一时沉入死寂。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再静几秒,仿佛敲下空格键取消暂停,厅内倏地又热闹起来。

    都不是很敢在明面上议论贺司屿的是非,只在三五成群的小群体里私底下悄悄言语。

    “苏稚杳和贺先生到底什么情况?不都说她得罪人了,前几天被押到港区吃尽苦头,惨得很?程觉回来还在医院躺了两天呢。”

    “这哪儿是吃了苦头的样子……”

    女人们明着是香槟泡沫,暗话却是吧台时两人的耳鬓厮磨,谁信她下场惨烈的鬼话,分明就是大佬养的金丝雀不听话,飞出去了,大佬亲自来捉回去。

    “苏稚杳……该不是跟了贺司屿吧?”

    不知是谁迟疑着揣测出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静了一静,随后气氛便有些微妙。

    有人质疑,怎么可能啊。

    有人不明意味地嗤声。

    有人语气漠然道,苏稚杳那张脸蛋是真漂亮,腰细腿长的,贺先生也是男人,就是玩玩儿呗。

    有人阴阳怪气,说贺司屿可不是好跟的主儿,伺候不好,有她受的……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情绪,嫉妒。

    表面冷眼,心里却是在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们还嫌葡萄酸。

    布加迪开在驶往梵玺的路上。

    苏稚杳托脸靠着窗,忍了又忍,郁闷了好一会儿,再忍不住,回头瞪住身边闭目养神的人:“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我走做什么?”

    贺司屿阖目倚着,只薄唇慵懒地动了动:“不是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合?”

    “你这哪里是不合?”

    她一声嗔怪入耳,贺司屿慢悠悠掀开眼皮,看向她:“那是什么?”

    “是哪里都合!”苏稚杳脱口。

    有接近两秒的安静,贺司屿唇角掠过很淡一丝笑,语气问得随意:“哪里?”

    苏稚杳张唇就要开口,话到嘴边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为什么要回答这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哼……”苏稚杳扭过身去,倚门看窗外,用后脑勺对着他。

    贺司屿瞧着她蓬蓬顺顺的黑长发,听见她语气不满,嘀嘀咕咕着“苏漂亮不能生气”。

    他倏地一下,无声弯唇笑了。

    苏稚杳的不生气,只坚持到翌日中午。

    慈善募捐夜现场处处都是摄像头,她和贺司屿昨晚那短短几分钟的视频不是秘密,新传闻在圈子里不胫而走。

    口径从“她得罪贺司屿被折磨”,变成了“她是贺司屿养的金丝雀”。

    小貂蝉清纯人设崩塌,昔日国民初恋女神,竟以色事人,沦为玩物。

    不晓得源头是谁,总之这句话第二天就在圈子里广为转发。

    一睡醒,苏稚杳就看到群聊和朋友圈里的情况,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故意,还是忘了屏蔽她。

    苏稚杳在被窝里无语很久。

    她想过会有些流言蜚语,但没想到流言能这么离谱。

    苏柏和程觉的电话和消息,毫无意外地接踵而至,一个劝她不要为气家里做糊涂事,一个抵死不信要她告诉真相。

    解约的事还僵持着,麻烦又是一桩桩,越闹越复杂,苏稚杳想想就头疼,当做没看见。

    事情到这地步,都要怪某人昨晚的行为。

    苏稚杳思来想去,认为他高低得负点责,于是先给贺司屿发了一张言论的截图。

    然后暗戳戳地奚落他:【别人家的金丝雀都高贵得敢在外面啄人,我就只有被公司欺负的份,也不知道是不是主人不行,我可太委屈啦】

    看到这条短信时,贺司屿在开高管会。

    贺氏旗下企业在海陆空及医旅等领域均有大势,名下投行于今年在京市新成立分部,因与盛氏有合作项目,由他亲自经管。

    高层人员正在向他述职,他全程沉着眉目,显而易见的不满意,一室人心惊胆战。

    贺司屿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一声,他随手拿起来扫了眼。

    几秒后。

    众人惊讶地瞧见,他们这位阴冷难应付的上司,眉眼微微一舒,勾了下唇角。

    随后都不由望向当时正站着述职的那位高管,用目光敬佩他,居然能让老板满意。

    ……

    下午,苏稚杳如往常去到琴房。

    萨尔兹堡国际钢琴比赛就在今年四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Saria特意将比赛规则详情发给她看过,萨尔兹堡的比赛规则有些不同,赛事周期延续时间很长。

    总共分为四轮,四月份的国际选拔初赛,五月底是四分之一赛,半决赛在七月,决赛要到年底。

    除却决赛,每轮都必须在主办方规定的曲目中任意选择两首,背谱演奏。

    初选赛和四分之一赛的曲目不算难,都是苏稚杳常练的,对她而言时间绰绰有余。

    但半决赛的曲目实际难度就很高,比如李斯特和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音阶复杂,情绪变化过于强烈,再要背谱,实在太考验演奏者的综合能力。

    尽管半决赛在七月,但苏稚杳事实上并无太大信心,必须尽早开始练习。

    她根本没闲心去搭理那些闲言碎语。

    和贺司屿有交集的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于是苏稚杳没再有意让小茸回避。

    那天下午,苏稚杳在琴房练琴,小茸和过去一样在旁边陪着她。

    选择相对简单的曲子,能保证现场稳定发挥,但高难度的曲子才能得到评委的高分,苏稚杳在这方面很清醒,她必须要挑战高难度,一支低难度曲目完成度再高都有它的分数上限,并不足以支撑她进入决赛。

    苏稚杳选定李斯特的《唐璜的回忆》。

    一下午磕磕绊绊,光失误了,没有任何进展,但经历过Saria一个月的严厉辅导,苏稚杳竟意外发现自己心态比过去平稳得多。

    落地窗外的蓝越来越深,最后被墨色吞没,路灯亮起,朦胧上一层橘光。

    苏稚杳练得累了,双手从黑白琴键上离开,伸着懒腰,慵懒吟出声。

    见她结束,小茸终于把憋了一下午的话问出口:“杳杳,你是不是受威胁了?”

    “什么威胁?”苏稚杳揉捏着泛酸的胳膊,奇怪问她。

    小茸用她那阅尽都市言情文的恋爱脑,一本正经道:“是不是苏董逼你嫁给小程总,所以你不得已委身贺大佬,想要得到他的庇佑?”

    “……”

    苏稚杳欲言又止,话在喉咙里兜兜转转出不来,一时无言以对。

    她想要解约,接近贺司屿。

    想想两者性质差不多,似乎无可辩解。

    苏稚杳没有再多一点的思考时间,因为下一秒,程觉心急如焚的声音就闯进了琴房。

    “杳杳,如果你是不想嫁给我,我们可以无限期延迟婚约,但你不能这样!”

    苏稚杳还没来得及望向发声处,眼前一道阴影罩下,程觉颀长的身躯已经蓦然冲至她面前。

    “你……”苏稚杳诧异他的出现。

    他嘴角淤青未退,下巴和额角有结痂,是那天在港区受的伤,不过并不严重。

    苏稚杳想问他到这里做什么,程觉先一把握住她两肩,往日总是眼神吊儿郎当的那双丹凤眼,此刻肃穆地盯着她:“杳杳,我不强迫你,我等你真正愿意和我结婚,多久都可以等,只要你不作践自己。”

    程觉手指有些使劲,捏得苏稚杳肩膀微微泛疼,苏稚杳挣了两下,挣不开。

    她轻蹙起眉:“我没……”

    “你不能为了不嫁给我,一时置气就跟了贺司屿。”程觉很激动。

    他们的安排就是为她好,而她跟着贺司屿,就是她闹性子自轻自贱?这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不能?”苏稚杳真就来了脾气。

    程觉在她冷冰冰的回视中愣了一下,钳制她的力道不由加重:“你降不住他,他的圈子,经历,为人处世,都不是你一个小女孩儿能玩儿得起的。”

    苏稚杳眉头蹙得更深。

    不全因肩上的疼痛,而是这些话她听着很不舒服,尤其是作践和置气那两个词。

    程觉压抑着沉沉的喘息:“杳杳,他没有感情的,只会玩弄你。”

    苏稚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推,甩开他的桎梏,程觉猝不及防后踉一步堪堪站稳。

    “你凭什么管我?”

    程觉再抬头,就看到她那双清眸里泛动着愠怒,好似明月光浸染了血红色。

    那一刻程觉信了传言,她是真的勾上了贺司屿,那一刻他也终于想通,为何昨日公司置而不问,直接下放了她的解约协议。

    “凭我真心喜欢你。”程觉目光攫住她的眼,郑重得仿佛是在宣誓:“你跟了他,是玩火自焚,我不想看你受欺负。”

    苏稚杳一股气涌到心口,她慢慢深呼吸到底,想说话,片刻后只忽地出来一声笑。

    这个世界真的好糟糕,操控她按照他们的要求生活的人,是有情有义,她想要过自己意愿的人生却是愚昧无知。

    “我乐意,你走吧。”苏稚杳不想再说。

    程觉往前一步,焦灼地拉住她:“杳杳,别闹了,你听话,离他远点……”

    练了几小时的琴,苏稚杳本就一身疲倦,没多余耐心,偏偏当时被纠缠得烦,她不假思索恼声道:“我怀了他的孩子行了吧?”

    话音落地,程觉倏地僵在原地。

    诡异的几秒寂静里,苏稚杳慢慢回过味,反应到这句昏话,自己都有些傻眼。

    程觉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喉咙里咽着一堆碎石子,望着她惊愕半晌,艰涩出声:“你说……什么?”

    走回头路,程觉更要没完没了,苏稚杳一不做二不休,坚定地目视回去,故意提亮几分贝:“我怀孕了怀孕了!贺司屿的!听懂了吗?”

    女孩子声音清透,尾调自带甜软的味道,在空敞的琴房里清清楚楚响起。

    缓和几口气,苏稚杳准备走。

    一回身,目光和立在门外的人遥遥撞上。

    苏稚杳心脏一抽,蓦地跳岔了一拍。

    门口,贺司屿双手抄在裤袋里,西服的纽扣解着,露出里面好看的衬衫马甲,西裤包裹下的长腿分开站立,就这么随意一站,淡淡望过来,都能深深感受到他不怒自威的气场。

    刚刚借他虚张声势完,苏稚杳心里发虚,躲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拽了下愣乎乎的小茸,小声提醒她收拾东西,自己低着头,朝门口过去。

    走到贺司屿面前,苏稚杳佯作无事发生,笑眼弯弯看他,装乖的语调:“你顺路接我吗?”

    “走么?”贺司屿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他的语气太稀松平常,苏稚杳略怔,怀疑他可能是刚到,并没有听到她的鬼话。

    苏稚杳心落回到原位,顿时笑得自然了,点点头:“嗯。”

    走到洋房外,小茸追出来。

    近距离见到这位大老板,又是和苏稚杳并肩站着,小茸不敢不打招呼,腰往下九十度一折,哆嗦着声音:“贺贺贺、贺先生!”

    也许是苏稚杳的原因,贺司屿当时倒是“嗯”了声,给出了淡淡的回声。

    小茸将苏稚杳的包包递过去给她,凑近她的耳,显然是被她在琴房里的话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利索了:“杳杳,你和贺先生……你们那个,你……”

    她的手颤巍巍指向苏稚杳的腹部。

    苏稚杳一惊,立刻把她的手按回去,澄清的话倏地冲出口:“别误会,我们只是好朋友!”

    她说得特别干脆利落,贺司屿侧目,耐人寻味地瞅了她一眼,没作反应,不紧不慢抬步,自己先坐上车。

    怕程觉回过神再追出来质问她怀孕的事,苏稚杳接过包,忙不迭跟着坐进去。

    回到梵玺。

    贺司屿径直回主卧洗澡,苏稚杳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二窈玩,二窈在她怀里探出脑袋,喵喵喵地直往她下巴舔,痒得她笑着来回躲。

    响起门铃声,苏稚杳放下二窈,过去开门,是徐界送来晚餐和一份档案袋。

    东西交给她后,徐界便离开了。

    苏稚杳把晚餐放到餐桌,捧着档案袋有些好奇,正想要打开看看的时候,贺司屿洗完澡,从主卧出来。

    他身上一件松垮的睡袍,洗过头,黑色短发还是湿的,随意往后拢着,发尾汇聚的水珠时不时滴落,在睡袍上氤氲开暧.昧水渍。

    苏稚杳看得走了几秒的神。

    再回魂,男人已经走至她跟前,接走了她手里的档案袋。

    “徐特助刚刚送来的。”苏稚杳和他说:“这是什么呀?”

    贺司屿扯开外壳,抽出里面的合同,托在掌心翻阅了几个重要部分:“解约协议书。”

    苏稚杳顿了顿,立马仰起头。

    确认没问题,合同塞回档案袋里,贺司屿云淡风轻地垂眼看住她:“你签个字,就能生效。”

    苏稚杳呼吸着,两边唇角慢慢向上抬起,渐渐露出半惊半喜的笑痕。

    就这么难以置信地怔了片刻,渴望已久的喜悦一丝丝地渗透大脑,她的灵魂和□□仿佛终于完成交接,达到共频。

    在那一个瞬间,苏稚杳眼里跳跃出比珍珠宝玉还亮的晶芒。

    “你真的帮我解约了?”

    虽是在问他,但语气更接近于感叹,苏稚杳的笑意顿时由眉眼漾进眼底,笑容格外灿烂。

    苏稚杳迫不及待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档案袋,贺司屿却突然抬了胳膊,抬到她够不着的高度。

    她笑意未敛的眼睛带出疑惑。

    贺司屿居高临下的角度,压下似笑非笑的目光:“我说要给你了?”

    “这不就是我的吗?”她茫然仰望。

    他不明意味地翘了下唇,档案袋在掌心掂了一掂:“解约金加上百分之三十的赔偿金,这份合同值四个亿。”

    苏稚杳愣在那里,呼吸放慢。

    贺司屿没有再说话,慢条斯理越过她,在沙发坐下,档案袋随手丢到茶几上,发生轻的砰响。

    二窈很黏他,爬到他腿上喵呜。

    他低下头,手心压到它软糯糯的毛发上,听着女孩子悄悄靠近的脚步声,慢慢抚摸着猫。

    袖子被很轻地扯动两下。

    贺司屿顺着捏在袖上的那只纤白的手,抬望过去。

    “贺司屿……”

    女孩子唤他名字的声音,漫进耳底,比小猫的毛发还要绵软。

    他却故作不懂:“怎么了?”

    苏稚杳眼巴巴地瞅着他,温声温气,含着点祈求的意味:“我想要合同。”

    “四个亿,就只有这样?”贺司屿漫不经心的,没什么情绪,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猫,不答应也没拒绝。

    苏稚杳咬住下唇,在他身边坐下,眨着水盈盈的眼睛,抱住他胳膊摇晃:“给我吧……”

    一把甜润的好嗓子,撒起娇来,语气里的娇和嗲恰如其分,听得人毛孔都酥软。

    贺司屿瞧了她足足半分钟。

    他的手从二窈的脑袋上离开,抬过去,虎口虚虚端住她的下颔,感受到她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指腹极慢地摩挲着她的唇角,贺司屿眸光莫测,嗓音一点点轻哑下来。

    “还只是好朋友么?”

    第29章

    奶盐

    四周安静着。

    只有二窈茸乎乎的脑袋枕着贺司屿的腿,

    在两人之间,发出愉悦而轻悄的咕噜声。

    她一张鹅蛋脸小小的,他的手捏着她下巴,

    轻而易举地,一掌便握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男人总有着特别的炙热体温,

    他的指腹压抚在唇边,

    炙着她,苏稚杳忽然失声。

    不敢应他这句意味深远的话。

    也怕一开口说,

    嘴唇一翕一动,

    和他的指尖蹭得更厉害。

    苏稚杳心跳颤悠悠的,

    在他咫尺的注视下,嘴巴微微张开一点,

    哼出一声虚飘的疑惑。

    “不是说钟意我么?”贺司屿凝着她两片淡红的唇。

    他目光带着一种克制的沉静,慢慢向上,

    从她的唇,

    落到她的眼,直白望进去,嗓音轻轻缓缓,问她。

    “钟意我,却只想和我做朋友?”

    倏地,苏稚杳心脏用力一颤,悸动不已,感觉自己一面在他不清白的语气里沉溺,

    一面又在他的话语里挣扎。

    我钟意你,

    想和你交朋友不可以吗?

    这是她当时的谎言。

    现在,

    他旧话重提的每个字眼,

    都是对她罪行的披露,

    温情中凌迟她。

    “我……我什么都没想。”苏稚杳心慌得胡言乱语,瞟开眼,虚于和他对视。

    这副仓荒而逃的样子落进男人眼中,那时的情况下,更容易让人理解为是小女生的害羞。

    贺司屿稍稍松开手,放她自在。

    等她埋下脸,瞧着没那么失措了,他才淡淡出声,似是在回忆她中午的短信:“别人家的金丝雀都敢乱啄人……”

    苏稚杳按捺不住,悄悄窥他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相视着,苏稚杳听见他声音压低了,带着深味和蛊惑,接出后面的话:“你想不想,也在外面作威作福?”

    苏稚杳刹那陷入一个恍惚的状态。

    他一句话,几乎等于明示,只要她点头,不止是茶几上她昼也思夜也想的协议合同,其他所有美梦,都能成真。

    那一刻,不真实感更强烈。

    她好似坠落进了荒烟蔓草间,眼前的画面虚虚实实,不知几分虚幻几分真。

    呆怔半晌,苏稚杳很小声地解释:“我中午是……开玩笑的。”

    贺司屿重复:“想不想。”

    他只要听回答。

    苏稚杳气息彻底乱了,迟迟做不出回应。

    陡然醒悟到,这段关系的失控。

    闯下大祸的慌乱和内疚感后知后觉,在心尖生生不息,苏稚杳心虚得眼睛不知往哪里看,手足无措:“我、我不太舒服,先回房间了……”

    她蓦地起身,想要逃走,手腕被捉住。

    不得不回过头,却见仍坐在沙发的人,不言不语翻过她的手,掌心朝上,慢条斯理地将档案袋放到她手里。

    苏稚杳都快要不会呼吸了。

    ……

    当晚她意料之中地没有睡好,被窝里翻来覆去,苦想贺司屿那两句话的意思,企图找到自己误解的破绽,结果无疑失败。

    贺司屿不是个会随意玩笑的人。

    他好像……对她动情了。

    苏稚杳在黑暗里呼吸着,心跳的怦然在当时可以忽略不计,她心情更多的是,不知道要如何收场的苦恼。

    由于不敢和他坦白,自己最初的接近是存着利用的心思,钟意的话也是骗他的。

    所以现在,她根本不敢面对他。

    程觉说她玩火自焚,降不住贺司屿。

    苏稚杳从一开始就知道,就是因为他降不住,她才会那么肆无忌惮,结果解约心切,没把握好尺度,接近过了头,让这段感情失控到了今天的地步。

    苏稚杳一把扯过被子,欲哭无泪地闷住整个头颅。

    说好的清心寡欲,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也是在这个不眠之夜,床头柜的手机亮起,苏稚杳收到了一封来自奥地利的邮件。

    Saria:【亲爱的杳,萨尔兹堡初选赛在即,赛期住宿问题若是还没有打算,可到我的别墅】

    苏稚杳心理上还没有做好直面贺司屿的准备,那种惶惶不安和愧疚交错的复杂心情,让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她一时权宜,躲着他。

    白日等到他出门去公司了,她才出房间,夜晚借着赛事将至的理由,练琴到很晚,回到梵玺便回屋睡觉。

    不似往常笑盈盈,总是贺司屿这个怎么办贺司屿那个怎么办地叫。

    显得明显故意。

    贺司屿也是真的弄不懂女孩子的心,那晚的话,她不接受也不拒绝,就这么晾着他,她像个钓鱼半途而废的,天天对着他甩鱼钩,终于甩到他嘴里了,她又突然没兴致不想钓了。

    鱼在池塘里都难免感到疑惑。

    贺司屿承认自己难得对一个小姑娘有些意思,真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不介意花下时间和手段,但对苏稚杳,他觉得自己应该还不至于到死心塌地的程度。

    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不喜强人所难。

    他这个人,永远理智占上风。

    何况近期行程繁密,京市重要项目定下后,贺司屿回了港区两周,时逢贺老爷子大寿,他又飞去美国,在纽约待了几天。

    他和京市苏家小千金的事,风言风语吹得远,都吹进了贺老爷子耳朵里。

    贺老爷子当年将一整个贺氏全部交由贺司屿掌权时就告诫过,一个人要想稳坐最高位,只有同姓传承才能形成自己的权力圈子,权力可以外放,但绝不能给外姓巩固根基的机会,所以他对贺司屿唯一的要求,就是娶妻生子。

    偏偏贺司屿这些年,身边连个跟着的女人都没有。

    寿宴那晚,宾客都是那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年轻女孩儿随家中长辈到场。

    都心照不宣,是贺老爷子在物色孙媳,说白了,就是顶层圈的相亲局。

    “贺先生,贺爷爷说您没有带女伴的习惯,要我过来,陪您喝两杯。”

    “我敬您一杯。”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贺先生……”

    特意为他出席的女孩儿们温声细语,像蝴蝶一般,翩翩然围在他身边。

    能入老爷子眼的,都是温婉腼腆的性子,贺家的孙媳不需要多有性格,只要乖巧听话,做得了安安静静的金丝雀。

    贺司屿全程反应平平,端着酒杯偶尔抿一口酒,却在被女孩儿们团团围住的时候,不经意想起了苏稚杳。

    她最爱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不曾反感,甚至感到几分悦耳,突然发现,她的那些碎碎念,他还是挺愿意听的。

    身边温柔讨好的声音,顿觉枯燥无味。

    盛牧辞一通电话打过来,约他饭局,惯常调侃,让他带他心爱的小金丝雀一起过来,和他老婆交个朋友。

    贺司屿走到宴厅清静的廊道,表示自己不在京市,而后思及小姑娘那晚避之不及的模样,他澄清。

    “我和她,没有的事。”

    盛牧辞显然不信,一股子懒劲儿:“啧,也就忽悠忽悠你家老爷子。”

    他慢悠悠地笑,调谑:“这姑娘,是挺不好追的吧?”

    贺司屿表情难得无奈,垂着眸子,薄唇轻轻抿了下:“忽冷忽热。”

    对面的男人一笑,似乎很有一番经验,给他支招:“贺老板,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

    ……

    电话结束,贺司屿对宴会再无兴致和耐心,寿礼送到,与几位老辈敬过两杯酒后,就借工作之由告辞离席,当晚就结束美国的行程,飞回京市。

    回到梵玺的时间是十一点左右。

    房子里空空的,一片漆黑,什么声音都没有,贺司屿打开过道灯,看到客卧的门开着,她不在。

    贺司屿轻皱了下眉,思量之下拨过去一通电话。

    对面很慢,半分多钟才接通。

    电话里,女孩子很轻很轻地“喂”了一声。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轻轻软软的,自然含着缱绻的味道。贺司屿才恍然到,已经时隔半个多月没有听见过她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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