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苏稚杳贺司屿 本章:第22章

    “还在琴房?”他语气跟着温沉下去。

    她失语几秒,又支支吾吾了会儿,细若蚊吟地回答:“不在琴房……”

    半月不见而已,这姑娘跟他说话就这么小心翼翼了,贺司屿一声微不可闻的鼻息:“怎么不在家?”

    他问着,走进主卧,手机举在耳旁,两指勾住领结扯松,拽下领带随意丢到床尾凳。

    衬衫纽扣解到第四颗时,电话里才又再次响起她的呢喃细语声。

    “我在……奥地利。”

    贺司屿捻动纽扣的手指顿住,眉心蹙了蹙,下意识动了个念头,她去奥地利,是为了躲他。

    仿佛是有心灵感应,他动完念头的下一秒,苏稚杳就主动和他说:“过几天是初赛,我提前过去准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妹妹暂时让小茸照顾了。”

    知道她的“提前”里还是有躲的成分,但她愿意解释,贺司屿的眉眼便就微微松了开。

    指尖捻动,继续慢慢解着衬衫。

    “你没和我说过。”他声音低沉下几度,不是提问,而是陈述事实。

    苏稚杳正在维也纳国际机场,等待Saria安排的车子接她过去。

    接到贺司屿电话的时候,她在独立贵宾休息室,刚下机。

    苏稚杳坐在欧式宫廷风的沙发里,一只手弯腰托着腮,一只手握着手机在耳边。

    垂敛的长睫一眨一眨,她迷茫地回味着他的话,半个多月的音信渺无仿佛并不存在,他们之间,就是要互相告知行程的关系。

    还没消化完他这句话,便又听见他问:“住哪里?”

    其实在他打这通电话的前一秒,苏稚杳都还认为,他们就要一直这样不了了之,她那晚的敷衍,以及之后的逃避,或许在贺司屿眼里,是她另一种方式的回答。

    而他多日未回京市,只当不曾发生过。

    这些天,苏稚杳有时会想,她如愿拿到解约书,没有再接近他的必要,贺司屿也没有要她给出任何回报,更没有为难她,就这么顺着情况渐渐疏远了,没什么不好。

    可是达到目的,看着手里的解约书,她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开心。

    不是做了件坏事的原因,而是觉得内心深处有一块地方塌陷下去了,感到空落和沮丧。

    直到他一通电话过来,熟悉的口吻三言两语,心里的空洞好像又被一点点重新填满回来。

    苏稚杳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子,语调轻着,乖顺回答他:“Saria前辈的别墅。”

    他沉默顷刻,说:“知道了。”

    这通电话刚结束,来接她的司机就到了。

    萨尔兹堡国际钢琴比赛的初赛,地点在维也纳音乐协会大厅,她住在Saria的别墅,既方便,又能趁着借住,期间同Saria再学几天钢琴技巧。

    维也纳正值傍晚时分,天刚暗下,车子停在尖拱形别墅前,Saria出门迎接,亲热地贴了贴苏稚杳的脸颊。

    苏稚杳拥抱住她:“感谢您。”

    Saria笑着:“我很开心你能过来。”

    苏稚杳拉着行李箱,跟着Saria往屋里走,奥地利的建筑很有特色,古罗马和现代交融的风格,有很浓郁的民族味道。

    到二楼的房间放下行李后,Saria又带着她去到书房。

    书房内有乾坤,宛如小型收藏馆,红柚木书墙里各式各样的典藏版钢琴曲谱,挨着一幅幅贵重的名画,近三角钢琴的那面墙上,高低不一地挂满相框,照片里,是一个姑娘从孩童到老年,在各种舞台上抱着鲜花和奖杯的留影。

    苏稚杳仰着头颈,一张张看过去,憧憬的眼神泛滥着感慨。

    这是她梦想活成的样子。

    见她神往得久久移不开眼,Saria忍不住笑了,压出满脸皱纹:“这架钢琴陪伴我三十年多了,有定期调音,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在这里练琴。”

    苏稚杳眼睛泛起亮光,激动地跳过去,一把抱住她脖子:“谢谢您!”

    Saria伸出苍老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她靠在颈侧的脑袋:“刚刚,贺来过电话。”

    贺司屿?

    苏稚杳愣住两秒,头从她肩上离开,慢慢抬起脸:“他……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Saria含笑:“只是说你不耐受,吃不了乳制品,他为我们订了晚餐,稍后送到。”

    苏稚杳眼睫忽颤两下,心情难以言喻。

    那份解约协议像是从潘多拉盒子里偷走的礼物,到手前,她心安理得经不住诱.惑,到手后,又让她十分的空虚。

    过去的每个细节都在反噬着她,加重她的负罪感。

    老天仿佛是故意要应证给她看。

    后面的某一天,苏稚杳收到一个来自国内的特运包裹,同时接到Zane的电话。

    当时是个中午,苏稚杳坐在房间的窗前。

    Saria的别墅在维也纳的郊区田园,两扇复古酸枝木格窗向外推开,是成片的麦田和草场,当地的女孩子们穿着奥地利传统巴伐利亚裙,胸腰抽绳紧身,亚麻面料颜色漂亮的大裙摆,在阳光金灿灿洒落的草坪上跳格子。

    悠远的欢声笑语荡漾在空气中。

    苏稚杳将收到的包裹搁到腿上,拢着刚吹干的柔黑的长发,拨到一边用手指梳理,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和Zane通电话。

    Zane听闻她在奥地利准备比赛,特意抽空鼓励她,顺便给了一些弹奏上的小建议,苏稚杳很开心,师生许久未见,一聊就是一个多钟头。

    苏稚杳回想起入场票的事:“之前托您的福,我才能听到港区国际艺术节的演奏,特别精彩,下回到纽约,我请您吃个饭。”

    电话里,Zane笑了几声:“你的入场票,是贺出的面,他没和你说吗?”

    窗外一阵清风拂面而过,扬起苏稚杳鬓边的一缕碎发,又轻悠悠落下。

    她怔忡着问:“您说的是……贺司屿?”

    “没错,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相识了。”

    苏稚杳在风中静止住,通话终了,她还愣着,无形中有一股感召力,她若有所思垂下眼,去看腿上那个来自京市的包裹。

    她鬼使神差,将包裹一层层拆开。

    一只白玉雕花的首饰盒,别有几分眼熟,打开来,里面竟是她曾经抢先贺司屿竞拍下的那对GRAFF稀世粉钻的其中一颗。

    苏稚杳不可思议,头绪有些乱,惊奇地顺着包裹预留信息,艰难得到寄件方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华越国际。”

    耳边响起前台女工作人员清悦的声音,苏稚杳眼中的疑惑更浓,她言简意赅地将自己收到包裹的事情复述一遍,询问情况。

    “您稍等。”工作人员前去交接,几分钟后,电话对面换了人,一个男声道:“您好,苏小姐,我是盛先生的助理。”

    苏稚杳心跳莫名急促起来,握紧手机,应了一声,随后便听见助理向她说明。

    他说,先前贺先生为她在华越国际投放生日巨屏和灯光秀,这对粉钻是他作为与盛先生的交换,不过盛先生只需要一颗,所以另一颗物归原主。

    原来她生日那天,给了她全京市最盛大排面的人,是贺司屿。

    苏稚杳喉咙一哽,呼吸难以自控地加重。

    怎么好像全世界同时在提醒她,贺司屿的好。

    那天晚上,苏稚杳在书房练琴。

    她的手指行云流水地起落在琴键上,每个音阶的节奏都精准无比,可听来明显虚浮在表面,情绪如一片寂静的死海,古井无波,她的手有如敲动琴键的机器,灵活,但没有感情。

    Saria扶了扶坠链老花眼镜,目光从书里抬起来,望过去,凝眉道:“杳杳,你心不在焉。”

    琴音一止,尾声渐渐如风消散。

    苏稚杳指尖蜷了蜷,双手离开琴键,垂下去,搁到腿上悄悄捏紧手指,低闷的声音在书房里显得有些空远。

    “……对不起。”

    她的问题并非技巧上的,Saria放下书,起身走到她身边,掌心落到她肩膀,轻轻一握:“亲爱的,你有心事。”

    苏稚杳低着头默认。

    她的确有心事,心事压在心脏上,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在想他?”Saria一语破的,活到她这岁数,很多事轻易就能看出一二,何况她曾经也有过小女孩的时光。

    苏稚杳心跳停了一秒,仰起脸。

    她宝石般漂亮的浅褐色瞳眸前,仿佛轻笼着一层迷雾,看不清前路,模样像一只迷失森林,没有方向的鹿。

    Saria俯下身,心疼地贴了下她的脸,拥住她,语气温柔:“我可怜的孩子,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好了。”

    苏稚杳脸埋在她身前,无力地闭上眼,还是为自己今晚的不认真道歉:“对不起……”

    Saria摇摇头,拍抚她的背。

    苏稚杳泄下一股劲,阖着眼睛不愿意睁开。

    这种感觉太折磨,哭不出来,无法宣泄,但胸腔明明白白被情绪堵塞着,她从没有这样过。

    逃避之所以这么难受,她觉得。

    自己可能有一点喜欢他……

    ……

    初赛的前一天。

    邻居办生日派对,邀请Saria和苏稚杳过去共同庆祝,苏稚杳心情还是低落,原本想要婉拒,在家中练琴,但Saria极力劝她,表示她需要放松。

    再推辞不礼貌,苏稚杳便答应下。

    Saria拿出奥地利的传统服饰给她,一套碎花巴伐利亚裙,里面是花苞短袖的亚麻白衬衫,外面的背心胸衣紧身收腰,连着大裙摆,刺绣精美的碎花,镶边墨绿条纹。

    苏稚杳穿着正好合身。

    派对还在准备,Saria在别墅里与邻居交谈,房子里忙碌的都是老一辈,苏稚杳想帮忙,被大人们笑哈哈地推到小朋友那一拨里头。

    于是苏稚杳就去到草坪,和女孩子们一起玩。

    春日的阳光柔和地照着草坪,女孩子们都很有活力,蹦蹦跳跳,追逐打闹。

    苏稚杳双手捧着脸,想蹲在一旁看,但女孩子们都很热情,跑过来拉起她,要她加入。

    她们想要玩一种叫卡巴迪的游戏,只是简单玩闹,并没有赛场上那么激烈,规则或许类似于中国的老鹰抓小鸡。

    苏稚杳一向不喜欢奔跑追赶,但被一群朝气蓬勃的小女孩感染,她多日以来心情的抑郁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从茫然被动,到逐渐融入,苏稚杳很快就和她们玩开了。

    她笑着和女孩子们追逐起来,一蹦一跳,又扑又闪,巴伐利亚裙跟着摇摆。

    玩游戏难免磕磕绊绊,苏稚杳被追的时候,一连后退几步,猝不及防踩到一双皮鞋,跌倒的瞬间下意识回过身。

    还没看清踩着谁了,人稳不住,一声惊呼下,她带着惯性往前,扑进一个温暖硬实的怀抱。

    那人被撞得往后一仰,搂住她腰双双倒了地。

    苏稚杳没摔在草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天旋地转后,她双手扶着他的肩,支起上半身,一抬起头,看到男人的脸。

    浓眉,高鼻,薄唇,右眼尾泪痣浅淡……

    阳光落在他的黑色短发,他的脸,还有他被她撞得散开的西装外套上,仿佛洒下金粉。

    苏稚杳呼吸窒住,眼前出现迷幻光晕。

    回过神,她忙不迭想要起身,横在后腰的那只胳膊突然往回一勾,她蓦地往下撞回进他怀里。

    身连着身,腿连着腿。

    下落的瞬间,鼻尖和他的轻轻一碰,她刹那间被他滚烫的气息和身上的乌木香包围。

    屏着气,注视着彼此的眼睛。

    “跑什么?”贺司屿轻声。

    低低的音节仿佛石子坠落进她的心湖,漾起一圈圈的波澜。

    苏稚杳心脏怦得厉害,快要不能思考:“你……你怎么过来了?”

    他逆着阳光,微微眯起眼,低哑的嗓音从唇间慢慢透出。

    “来抓某只始乱终弃的坏猫。”

    苏稚杳彻底丧失思考能力,不敢呼出一丝气。

    贺司屿极近距离盯着她。

    她右耳边别着一只雪绒花发夹,长发凌乱的散落下来,有几丝扫着他的脸。

    脸瓷白透亮,双颊晕着刚刚运动过的潮红,这套巴伐利亚裙在她身上格外修身,锁骨前露着一片雪白,胸部够勾勒得圆润,腰肢纤细,握着很有手感。

    奔跑在草坪上,像个美丽的牧场女郎。

    方才远远看到她的第一眼,贺司屿就生出一个强烈的心思。

    想要她。

    第30章

    奶盐

    苏稚杳不知道贺司屿当时心里面想的。

    但她看到他那双近在眼前的眼睛,

    如阴冷壁炉里融进暖烫的炭火,里面有欲渴的痕迹。

    没有太多复杂情绪,是出于一个男人的本能和生理,

    对异性吸引作出的直接反应。

    因为他是贺司屿。

    冷漠又绅士,狠戾又优雅,

    危险又迷人。

    所以苏稚杳觉得,

    应该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在他这样欲望赤露的眼神下还能保持冷静,

    不深陷其中。

    这是绝妙的借口,

    任由自己一时堕落。

    苏稚杳双手攀在他肩,

    没再挣扎,潮红的双颊带出一抹羞耻:“谁始乱终弃了……”

    贺司屿覆在她腰侧的手掌暗示性一握,

    语气又低又沉:“刚抓到的这个。”

    “我没有。”她偏过脸,小声否认。

    他不作言语,

    只目光直白地看着她。

    呼吸交融,

    饱满下压,她的膝盖抵着他大腿,伏他身上的姿势过分亲密,可他迟迟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苏稚杳若有似无地搡了下他肩,羞窘着和他悄声:“好多人,我们先起来。”

    她没有说你先放开我。

    而是,我们先起来。

    我们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情意,

    有着万事与共的温情,

    像两个人夜里相拥听雨,

    而不是她又一个人偷偷躲到角落去。

    贺司屿那一点不快都一扫而空。

    发现她总有本事,

    只言片语把持他的心情。

    贺司屿曲起一条腿,

    手臂勾住她腰,扶着她一起从草坪起身。

    女孩子们想靠近,但畏于贺司屿的气场,在不远处眼神担忧又好奇,苏稚杳一站稳便示意她们无事,然后拉着贺司屿到旁边。

    她抚着大裙摆,一低头,头发凌乱散下去,落在身前露出的那片白腻肌肤上,紧身胸衣束着小蛮腰,托起漂亮的胸型,身材曲线极有美感,宛如中世纪少女,立在田园牧场般的碧草风光间。

    贺司屿目光胶着在她身上,抬起手,指尖轻点到她脸颊,沿着她耳廓描绘过去,勾带着她耳边掉下的几绺软发,别到后面。

    他手指温热,慢慢掠过耳朵时,苏稚杳身子一僵,微微瑟缩了下。

    猜到她的敏感处,贺司屿手没有收回去,停顿两秒,指腹捏上她耳垂,轻轻地揉。

    男女之情方面,苏稚杳是一张白纸,受不住这样的撩拨,她手指用力攥紧裙子,忙不迭叫他的名字,溢出一丝难耐的颤音。

    “贺司屿。”

    “嗯?”他从鼻腔低低透出气音,氛围里的暧.昧随之渐渐浓郁。

    苏稚杳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叫他做什么,温吞一会儿,声音很低:“解约赔的钱,我会还你的。”

    她想表达,自己不是想要白白占他便宜。

    但似乎有些词不达意。

    贺司屿摩挲耳垂的手顿着,过几秒,手指下滑,掌心握到她下巴,托起她的脸。

    她一抬眼,冷不防坠进那双秘境般幽邃的眼眸。

    “我差你那四个亿么?”

    苏稚杳眼睫毛都在颤,被他这么凝睇着,她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去。

    这个男人,出不出现都在牵动她的情绪。

    他的好每分每秒都让她沉浸在负疚的痛苦里过意不去,起初接近他时,各方面的事,各方面的人,都逼得她来不及思索。

    现在,她天天想着,要如何弥补他。

    苏稚杳盯着他好看的领带,片刻后,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你,想要什么?”

    有短瞬的安静,他说:“要你……”

    苏稚杳气息一下屏住。

    特意给她留出反应的时间,停顿两秒,他才撤开桎梏她下颔的手掌,接着说后半句:“别再躲我。”

    只是这样而已?

    苏稚杳微怔,有一丝丝的不解,下意识抬回起头,对上他的眼,意外他眼中的正色。

    “我明天是真的有比赛。”她迫不及待想要和他说明:“到奥地利,不是故意躲你。”

    只有最初那两天,后面他都不在京市,有也只能算未遂。

    贺司屿摸透她心中所想,但她愿意解释,他可以不计较,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那一刻他甚至在想,哪怕是哄哄他的谎话,只要她肯说。

    贺司屿看住她眼睛,说:“你没有事先告诉我。”

    他们就不是要互相告知行程的关系,但她过去抱着勾搭他的坏心思,为在他面前找足存在感,从来事无巨细都同他交代,眼下她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上,倒真显得是她突然忽冷忽热不理人了。

    苏稚杳因此心虚,支支吾吾,掰扯了个原因:“这是小事情,就不用麻烦你了。”

    他用气音哼出一声笑。

    “要我请你吃饭,借你留宿,陪你见Saria,养你送的猫,每晚到琴房接你,这些,就都不是小事情了?”贺司屿随口摆出几件事,和她算。

    “……”

    苏稚杳理屈词穷。

    说不过他,她便兀自碎碎念起来,理不直气也壮:“你那天在美国,身边有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我怎么好打扰你。”

    贺司屿眉心微拢:“女孩子?”

    “你祖父的寿宴啊。”苏稚杳瞥他一眼,仿佛是证据确凿,看他还要如何否认。

    他会过意,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反正我就是知道了。”苏稚杳瘪唇,嘀咕:“美女如云,贺先生可真是好福气。”

    她阴阳怪气得过于明显,贺司屿端详着她,唇角忽地抬了下:“你在不高兴么?”

    “没有。”苏稚杳不承认。

    她抬着下巴侧开脸,傲娇中,还很有几分小女生吃醋时的小家子气。

    贺司屿被她这模样取悦,弯着唇,语气水波不兴:“告诉过你,生气要说,不然白白自己受着。”

    苏稚杳抬眼觑他,抿抿唇又垂回去。

    只要他出席公众场合,他养眼的现场照总能在她的圈子里散播开,寿宴上的漂亮女孩儿们众星拱月地将他围在当中,那画面的照片她想要不看到都难。

    就此,京圈里关于她和贺司屿的传言,又翻起新波浪,说贺老爷子已在物色孙媳。

    她这只贺司屿养在外面的金丝雀,迟早是要被抛弃,一副年轻娇嫩的躯体,贺司屿不过就是玩儿个消遣。

    看到照片和传言是她到奥地利的第一个晚上,在那之前,贺司屿给了她一通时隔半个多月的电话,远在京市给她订了一桌晚餐。

    他说过,他是商人,不做亏本生意,所以那份解约协议拿到手里,苏稚杳愈发觉得烫手。

    那晚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室内昏暗,复古格窗外有明月光,苏稚杳靠着枕头,竟出神地在想,如果他真想玩儿个消遣,她似乎也并非是不情愿……

    好歹他有所求。

    起码她自己心里能好受些。

    当然这只是半梦半醒时的胡思乱想,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好端端地沦为玩物或是附庸品。

    什么风情月意的,苏稚杳没有任何经验,完全是本能,不想承认自己在不高兴。

    她低着头,悄悄伸出手,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一根手指,想要他懂。

    贺司屿眸光微动。

    她的手有着刚浸到水池瞬间般的凉,一勾过来,冰冰的,给人无法忽略的知觉。

    静默顷刻,贺司屿温沉下声,很轻地问:“怎么了?”

    苏稚杳就这么勾着他一根手指,不说话,只垂着脑袋盯他干净的黑皮鞋。

    如同一只乖顺又扭捏的猫。

    她拧巴着不出声,贺司屿就也不动作,只佯作不懂:“嗯?”

    女孩子脸薄,苏稚杳难以开口,半晌只闷出一个调:“就……”

    “什么?”他还要追问。

    苏稚杳浅浅咬了下唇,去瞅他的眼睛,分明从他眼中瞧出了故意和捉弄。

    意识到他在使坏,苏稚杳羞恼,丢开他手指,扭头就要走。

    手腕被捉住,轻轻一回拽。

    拽得她回过身,人倏地往前踉跄,鞋子抵到他的皮鞋,靠近了他一步。

    “生气了跑什么?”

    贺司屿垂下眼,对上她仰望来的迷茫目光,捏在她腕上的手没有松开,细细地摩挲着。

    他眼底笑意隐约,声音渐低:“没说不哄你。”

    苏稚杳心跳忽然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他这句话哄好了,内心感到愉快。

    这种愉快和方才玩卡巴迪时的不同。

    玩闹时的愉快是麻痹下的错觉,就像寒冬紧紧裹着大衣,而此刻的愉悦,是僵冷四肢在壁炉前舒展开,真正的暖和。

    苏稚杳语速也不自觉加快:“我明天有比赛,回去的机票还没订,你什么时候回?”

    “要看。”他说。

    她一时没明白:“看什么?”

    贺司屿瞧着她眉眼:“要看,某个女孩子需不需要我。”

    没明说,但指向明确。

    他逆着光,修长身量在她面前罩落阴影,苏稚杳敛下睫毛,把眼底泛起的喜悦藏起来,看似云淡风轻:“那你等我比赛结束,我们一起回京市。”

    思考好半会儿,他说:“考虑考虑。”

    闻言苏稚杳讶异抬头,不解地望着他:“不是说看我需不需要你吗?”

    贺司屿眸底压着笑:“我说是你了?”

    “贺司屿。”苏稚杳一声嗔怨,将他的名字咬得很重,直接使小性子耍赖,不满地咕哝:“不管,就是我……”

    贺司屿唇角往上翘了下,听着却是轻描淡写的语气:“那你需不需要?”

    “我……”苏稚杳结舌,被他逗得脸红,猝不及防想起他那句,来抓某只始乱终弃的坏猫。

    心慢慢跳着,不知怎的,自己这段日子的纠结和折磨,在那一个瞬间,她突然就想通了。

    脑子里蹦出两个字,何必。

    初衷不可告人,可过程里的感情都是真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大可坦荡在阳光下。

    而且这个男人对她有渴望,她看得出来,无论是喜爱,还是感兴趣,她也都不是不愿意。

    那就这样。

    这样不就好了吗?

    这么一想,郁结这么久的心事似乎渐渐疏通了,苏稚杳看他眼睛,拿捏着腔调,柔柔问他:“那你想不想我跟你回去?”

    没预计到她的反问,贺司屿略顿一瞬,眸色深深看着她,薄唇微动,话还没出口,她清越的声音亮在碧绿的草场上空,随风漫进他耳底。

    “我跟你回去!”

    她一张脸莹白如霜,仰着看过来,眼睛像阳光下流淌的溪水,清凌凌的,很亮。

    话音落后,她淡红的唇边迅速拂过笑意,一回身,踩着草坪往别墅方向跑去,带着巴伐利亚裙的裙摆旋转开幅度。

    贺司屿立在原地望着。

    直到女孩子俏丽而雀跃的身影,在视野里渐渐远去,隐秘在别墅门前。

    他敛眸,轻轻一笑,沿着她跑过的路,迈开步子,不慌不忙跟过去。

    萨尔兹堡国际钢琴赛事,翌日在维也纳音乐协会大厅开展初赛。

    初赛面向全球范围内符合条件的报名者,大规模筛选为目的,因此节奏十分之快,不设观众席,全由评委决断资格,每位演奏者的弹奏时长不超过三分钟,假如评委没有继续聆听的欲望,有权中途勒令停止。

    苏稚杳分组在赛程首日。

    贺司屿到奥地利的前一晚,她还在失魂落魄,他来了之后,她莫名就恢复了以往的信心,轮到她演奏时,苏稚杳正常发挥,没有任何失误。

    她选的曲子难度不低,放在半决赛也是可圈可点,演奏结束得到评委的一致赞赏。

    于是讨论过后,评委全票通过,给了她直通半决赛的名额。

    贺司屿没有要求开特例进去演奏大厅,只靠坐在隔壁的休息厅,随手卷了份当地的报纸闲看。

    再抬头,就见小姑娘笑盈盈,连蹦带跑地一步跳到他面前,胳膊一伸,亮出了她刚获得的金色小勋章。

    “你看!”她眼底都是笑意。

    贺司屿瞧一眼她,再去瞧她的小勋章,慢条斯理放下报纸,接过她递到眼前的小勋章,在手心略一掂量克重:“按照今日黄金开盘价,你这块奖章大概值一千欧元。”

    苏稚杳听得一愣,一下就把勋章从他手里抢回来,捂到心口护住:“这是荣誉,不卖的!”

    贺司屿眉骨微抬:“那什么能卖?”

    “都不卖。”苏稚杳警觉地盯住他。

    贺司屿打量她两眼,后背离开沙发,慢悠悠起身:“这不卖那不卖。”

    他说着,颀长身形压落她跟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住她,勾了下唇:“欠我的四亿,拿什么还?”

    “我……”苏稚杳有些傻眼,昨天还说不差这四亿,她还想着以后慢慢还呢,这人怎么这样,翻脸比翻书都快。

    苏稚杳脸颊鼓了一下,想说可以忍痛,把她那一柜的稀有皮包包都出售了,先抵一抵。

    男人淡缓的嗓音先漫不经心问出。

    “卖艺还是卖身?”

    他不清不白的语气,听得苏稚杳一瞬涨红了脸,她讷讷说不出话,良久眼睑垂落,青涩地低语出一句承诺:“……以后我的演奏会,最好的那个位置都留给你。”

    静几秒,面前男人的身影动了一下。

    苏稚杳想去看他,一抬头,他呼出的热息已经落在了她的额头。

    “不够。”

    她眨了下眼,听见他沉着尾音,这么说。

    ……

    他们一起在Saria的别墅做客,又在维也纳逗留了几天。

    回京市前的一晚。

    临睡前,苏稚杳在房间整理出换洗的衣物,正准备去浴室洗澡,意外接到程觉的电话。

    苏稚杳原本不想接,她对程觉从始至终都无意,可上回她连怀孕的幌子都搬出来了,这些天,程觉的电话依旧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她想着,该要断干净,接完最后这通向他明确态度后就拉黑,让他死心。

    于是再三犹豫,搁在柜台的手机再次响起时,苏稚杳接起。

    当时奥地利的时间晚九点不到,京市约莫是凌晨三四点。

    “乖乖。”

    程觉的声线清晰地透着酒后七分醉的嘶哑,或许是熬过彻夜的状态,唤她的语气格外虚柔。

    他在自欺欺人,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苏稚杳坐在床尾,轻蹙起眉。

    如果他是因她深夜买醉,因她从一个骄傲的大少爷变成现在这副颓唐的样子,苏稚杳真说不出狠心的话。

    她在电话里低叹,放柔声音:“程觉,你不要再……”

    “你跟他断了好不好?”

    话没说完被截断,苏稚杳怔了一怔,未来得及深思,程觉含着浓重酒意的声音再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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