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割让土地,周皇后更怕爬不上太后之?位。
周皇后毒.杀崔善伽,而?崔善伽还养出了这么有本事的儿子。
若是真让谢蔺使尽手段,登上王位。莫说是周皇后,便是她的亲子、她的孙子,整个关南周家,都难逃谢蔺的魔爪。
她会?输得一败涂地。
周皇后生来高贵,一世?尊荣,她决不会?落得如此凄凉境地。
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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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州冷不防落马十多?位州郡官,光是吏部重新调任新的官吏,赴边任职都得忙活小半个月。
不过?巧的是,纪明?衡正好补了这个缺。
他本是六部小官,却可以外调至衢州,任个衢州郡守。
地方官品阶虽高,但没?有京官金贵,好的是政绩漂亮的话,改日期满回?京述职,他就能平步青云。
柳姨娘舍不得亲子外放,但此次机会?,对于纪明?衡来说却是天降馅饼。毕竟谢蔺和纪兰芷都在衢州,他有谢蔺作保,至少没?有人敢给他穿小鞋,为?难他的公差。委派地方的事定下来,纪明?衡带上妻子,以及一双儿女出发赴边,于年关前能赶到衢州。
谢蔺一来衢州便杀了这么多?人,地方豪族世?家无不瑟瑟发抖,夹紧尾巴做人。
他们知道,从前给郡守送礼就能开一开后门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即便地方亲王只管军防,但谢蔺是内阁历练出的老相公,行政经验丰富,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门阀豪族哪还敢作祟啊?
况且,有马伯远前车之?鉴在那?里,只要他们动一点?歪心思,定会?人头落地。他们还是收收心,守着家业,颐养天年吧!
这些世?家官吏对谢蔺恨之?入骨,却又殷切讨好,他们不敢招惹谢蔺,倒是给纪兰芷送去了许多?礼物。世?家人聪慧,知道贵重物品,晋王妃定不会?收,便送一些香梨、羊油蜡烛、羊头牛尾等等算不上珍贵的吃食用物。
纪兰芷请示过?谢蔺:“二哥,这些东西,我收还是不收?”
谢蔺扫了一眼,想起纪兰芷方才都和沈御厨商量,哪一块羊脸肉卤起来蘸胡椒吃最为?劲道。
他不愿意?扫妻子的兴致。
于是,谢蔺道:“可以收,不过?记得还礼。不记人情,只尽礼数。”
纪兰芷懂了谢蔺的意?思。
这话就是说,平时感情再好都没?用,一犯事,他该杀还是得杀。
纪兰芷倒有点?心疼这些世?家官吏了,疏通人情这招,在二哥面前不管用呀!
纪兰芷叹了一口气,对沈御厨说:“羊舌记得切片,炒的时候放点?橘皮还有西域辛香料,据说味道不错。还有烤馕,沈御厨有上街去学?学?吗?你?师承父亲吧?我听说沈老当年随军出征,一到北地,不出几?日就学?完了地方特色菜,单单一样馕饼都能做出百十个花样,哄得陛下眉开眼笑。想来,和父辈相比,沈御厨的厨艺还是略显生疏……”
“王妃浑说什?么呢!等着,看奴才的手艺,保管您吃得脾胃大开!”沈御厨哪里受得了纪兰芷这样一激,他当即捋起袖子,抱着羊头,跑去伙房折腾了。
纪兰芷这人促狭,不过?三?两句笑语就把人骗去心甘情愿干苦力了。
纪兰芷调教下人正开心,一回?头,看到谢蔺长身玉立,站在雪中。
近日衢州也是接连几?天的风雪,满城银装素裹,鹅绒簌簌。
天气寒冷,谢蔺被纪兰芷逼着披上保暖的氅衣。
银狐大氅盖住谢蔺修长的身形,出锋白毛勾勒出男人线条锋利的下颌,郎君一双浓睫凤眼温文寥寂,衣袍飘逸。淡看一眼,只觉得谢蔺一身疏朗,竟比平日看起来还要艳绝清逸。
纪兰芷险些被夫婿的美色蛊惑,她愣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同谢蔺解释方才和沈御厨的对话。
纪兰芷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不是压榨厨子,而?是、而?是劝人上进!做人嘛……就得笃志好学?,学?无止境!”
“嗯。”谢蔺闻言,神色温和。
夫君朝她缓步走来,探出修长指骨,帮纪兰芷系好梅花斗篷的系带。
他指骨微顿,问:“即是如此,怎不见枝枝虚心向学??”
纪兰芷的下巴被男人温热的手烫了一下,她不由仰头,凝望二哥那?双漂亮的眼睛。
纪兰芷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地问:“我怎么不好学?了?”
哪次谢如琢抽背,她没?有旁听呢?
谢蔺唇角轻扯,低声道:“若是好学?,那?一册春.图的姿势,怎会?试了三?个晚上,还说自己不得要领?”
二哥的话刚说出口,纪兰芷的脸便轰隆烧起来。
她急急要跑,却被谢蔺扣住臂骨。
纪兰芷瞠目结舌,只能支支吾吾地道:“那?能一样吗?那?、那?个要我站着,还得抬起一支腿骨……谁能站上近乎一个时辰啊!”
明?明?是二哥太贪了好吗?!倒怪起她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十一月的时候,
冬季骤寒,风雪茫茫。
纪兰芷准备的那几千身棉衣便派上了用场。
军将们领到轻薄绵软的厚衣,无不?感激纪兰芷的体贴。
北地不?比江南,
四季分明,他们唯有冬春的飞雪,
以及秋夏的日照,
但对于喜欢阳光的棉花来说,倒是很好?的种植地。纪兰芷想着棉袍经济实惠,
还能带领当地百姓种桑养蚕,织布制衣,促进地方的商贸发展。
她?把这个点子和谢蔺说了。
谢蔺放下手?中?的军情文书,
对纪兰芷道:“是个好?主意,
只是你想做这一单生意,家?底不?丰、本金太少。我记得岳母娘家?正是商户,你若想将生意做起来,不?如同盛大?娘子讨讨主意,
请她?也参一股。”
谢蔺说这话的时候,眼风没落到纪兰芷身上。
可?纪兰芷还是明白了谢蔺的温柔之处,
他知道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亏不?到盛氏,
又有利于民生,再者纪兰芷思?念母亲,
可?盛氏自己说要自由,纪兰芷不?想成?为那一条拴住母亲的细线,许久不?曾给盛氏送信。
纪兰芷嘴上不?念叨母亲,
却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紧闭双眼,
抱着谢蔺的手?臂轻蹭,唇齿翕动,低喃“阿娘”。
谢蔺俯身,把女孩儿拥到怀里。宽大?手?掌抚上她?背脊的时候,谢蔺能感觉到纪兰芷四肢蜷缩,整个人?不?禁地发颤。
她?困在幼时的梦里,孤立无援,他入不?得梦境,护不?住她?。
谢蔺很心疼枝枝。
所以眼下,谢蔺给了她?一个亲近母亲的机会。
怕纪兰芷多?心,他还故意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出来。
纪兰芷猜到谢蔺的良苦用心,她?的心尖温暖。
纪兰芷靠近谢蔺的身边,嗅到他衣襟散出的浓郁松木香,然后弯起杏眸,在夫君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柔软的樱唇,一触即分。
谢蔺怔忪了一会儿。
再抬头,纪兰芷已经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般,跑出书房。
谢蔺垂下浓长眼睫,修长指骨贴上颊侧,轻轻摩挲嘴角。
他的唇角微扯,凤眸里冰雪消融,春山如笑?。
一个月后,纪兰芷接到了千里迢迢赴边任官的纪明衡一家?人?。
纪明衡生在京城,从未来过寒冷的北地,一下车便被风雪吹得睁不?开眼睛,不?仅戴上暖耳的风帽,还揣了手?炉。
他看到晋王一家?人?,心里很高兴。
纪明衡朝谢蔺夫妇行礼,又同谢如琢问?了好?。
谢蔺扶住他躬身作揖的手?臂,“你是王妃认下的兄长,同本王便是一家?人?,无需多?礼。屋外风大?,进去再说吧。”
纪兰芷不?过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雪絮就堆满了她?的衣袍。
她?实在受冻,招呼谢如琢,还有纪家?两个小孩,赶紧跑进屋里避避风。
倒是纪明衡和谢蔺缀在后头,慢悠悠地走。
纪明衡想到工部侍郎温理的叮嘱,悄声对谢蔺道:“温大?人?托下官给王爷带一些消息,陛下龙体不?适,已罢朝半月,如今是太子当政,监理国事,关南周家?不?少官吏起复了,温大?人?被归为寒门庶族一党,如今在朝中?也说不?上话,隐隐有被后党打压之势。温大?人?瞧着形势不?大?好?,想让我来提醒王爷一句,提防后党,万事小心。”
闻言,谢蔺眉峰轻拧,“多?谢纪兄提点,我会多?加留心。”
雪域草原上生活着无数游牧部落,近日谢蔺派出去的斥候队伍带回消息,他们打听到,这几个月,北狄汗王清格勒四下征调兵力,集结族群队伍。狄人?操练兵马,战役一触即发,恐怕过段日子,边境将会迎来新一轮战事。
谢蔺计算过衢州军所的兵力,他的治下仅有一万的兵马,迎战北狄部落,这点人?数远远不?够。
可?谢蔺没有调任附近州府军所兵力的符信,他不?能私下调兵遣将,即便是招募兵马,也得有朝廷送来支撑战役的大?批粮草辎重。
否则,隆冬天里,苦战难熬,军士们缺衣少粮,又没有疗伤药材,此战必败。
谢蔺将调任兵马、运输粮草的军情奏疏送至京中?,可?乾宁帝迟迟没有回音。
乾宁帝一直视北狄为心腹大?患,他决不?允许国土分割,即便劳民伤财,也要派兵收复从前被戎狄占据的失地。
他看到谢蔺警示的文书,只会心生忌惮,命谢蔺尽早防御关隘,若非病症凶险,他又怎会迟迟不?回信?
可?见是东宫压下了谢蔺呈上去的陈事奏章。
这样下去,朝廷无视边防,不?愿派来援兵,若谢蔺领兵征战,没能护住州府百姓,让那群茹毛饮血的狄人?破进关隘,满城的百姓都会遭到血腥的屠戮……
谢蔺和清格勒打过战,他知道这位草原汗王有多?凶残。
清格勒痛恨汉人,不?会宽待俘虏。
若是清格勒率军杀进衢州,城池必定是尸山血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届时,城门失守,戍守不?利的罪责定会尽数压在谢蔺的肩上。
谢蔺没能护住治下百姓,他“爱民如子”的美名?不?复存在,谢蔺丧失民心,骂名?缠身……他将被迫背负所有罪孽。
后党杀人?之法千千万,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刀不?血刃地除掉谢蔺。
偏偏在北地危机四伏的冬季,乾宁帝倒下了。
这是蓄谋已久的阴谋,并非巧合与偶然。
谢蔺负手?而立,淋了一会儿雪。
男人?被风霜冻得发寒,拇指缓慢摩挲腕上的檀木持珠。
谢蔺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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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铜盆里的猩红色炭火荜拨作响,温暖如春。
纪家?人?相?互寒暄,言笑?晏晏,一团热闹。
桌上摆着烤馕、油挞,还有寓意为“甜蜜幸福”的北地点心萨其马。
萨其马看起来就像是蜜供点心,纪鹿没有吃过这种甜糕,问?纪兰芷讨了一个。
味道甜津津的,咬进嘴里沙沙的,好?像是油炸米条的味道。
纪鹿夸赞:“二姑姑这里有好?多?好?吃的!”
纪兰芷笑?眯眯地说:“既然呦呦喜欢,晚上你们一家?都睡在王府好?不?好??”
纪鹿忙不?迭点头。
郑氏简直要被女儿的大?胆吓到头疼,她?小心翼翼问?:“会不?会太叨扰王妃?”
纪兰芷握住嫂子的手?,嗔怪:“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们留下,我高兴都来不?及!郡守府还没清理好?,地方乱得很,我让刘管事收拾出一间院子,你们先住两天歇歇脚。我呢,正好?和两个侄子侄女培养培养断了几个月的感情。”
纪兰芷待小辈一如既往亲昵,纪家?夫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谢如琢还在烦恼纪晏清的事,他的哭声实在太吵了。
纪晏清看到谢如琢,眼泪汪汪:“如琢,我们哥俩有生之年终于再见了!”
谢如琢抿了一下唇,回答:“……晏清,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五个月。”
“我不?管,我可?惦念你了。我在京中?都没交新的朋友,我最好?朋友的位置还是留给你的!”纪晏清双眼含泪,大?有谢如琢不?领情,他还要继续哭的架势。
谢如琢没办法,只能说:“那真是多?谢你了。”
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纪晏清:“这是我一路记下的名?胜古迹,等开春,你可?以去逛逛。”
纪晏清翻动小册子,看到里面?用炭笔写满了字,大?多?都是关于风景的描述,还配上黑峻峻的插画。
纪晏清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眼泪又要滚落。
谢如琢嫌弃地看一眼:“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还哭啊?战场上的将军只流血不?流泪的……”
纪晏清想到谢如琢最近肯定是跟着父亲长了很多?见识,他抹去眼泪,说:“我也要跟你去看那些将军打战!”
哭声停止,谢如琢松一口气:“好?。”
小孩们打打闹闹,大?人?们则在闲话家?常。
纪明衡从怀里取出一个匣子、一封信,还命下人?抬进来几个箱笼,放到纪兰芷的跟前。
“我在路上遇见母亲了,她?已经收到你送去的信,还让我把这些东西带到衢州,转交给你。”
纪兰芷看了一眼那只螺钿黑漆木盒,还有盛氏送来的信,心里涌起难言的情绪。
她?接过东西,先行回房,展信。
信上的字迹清隽秀丽,正是盛氏的簪花小楷。
纪兰芷许久没见母亲,仅仅是一封家?书,也能催出她?的眼泪。
女孩儿放下所有妻子、母亲的身份,她?就是个思?念阿娘的小姑娘,她?抬起手?臂,胡乱擦去眼泪。
纪兰芷开始看盛氏写的信。
盛氏说,她?收到纪兰芷的信了。种棉花、制棉衣,再贩到州府各地,实乃利国利民的好?事。百姓冬日里最怕寒冷,麻布不?耐寒,每年都有冻死街头的贫户,若有价格低廉的棉衣能往外贩卖,自然是供不?应求。
只是若能找到合适中?原种植的棉花种子就好?了,那么?纪兰芷还能省下一笔运输货物的人?力费。
如今这条商贸的道路由纪兰芷接起来,是她?乐见其成?的事,她?也要参一股。
纪兰芷打开匣子,看到了能在衢州境内兑银的宝钞银票,又打开那几个沉甸甸的箱笼,里面?竟是一堆沉甸甸的金锭!
纪兰芷呆若木鸡,她?换算了一下,盛氏送来近乎三万两银子!
这么?大?的一笔钱……盛氏哪里是来投生意的,她?分明是怕女儿囊中?羞涩,没钱做事,想给她?一些支持。
纪兰芷的鼻尖又是一阵酸涩。
纪兰芷深吸一口气,咽下喉头的涩疼,继续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