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江晚芙 本章:第27章

    陆老夫人听罢,脸色蓦地微沉,“可请了大夫?”

    嬷嬷忙道,“请了的。”

    陆老夫人颔首,“让大夫尽力救治。”至于其它的,却是一个字都没说了,只沉着一张脸,看得众人心里有些发憷。

    见老夫人显然面色不大好,众人便也起身告辞,庄氏打头,江晚芙也跟着福身后,出了福安堂。

    回了绿锦堂,惠娘听了这事,忍不住摇头,“这叫什么事?正妻还未进门,先弄出个庶出的来……”

    惠娘这话说的也没什么不对,还没娶妻,就纳了姨娘,本来就不大说得过去。如今还要再添一个庶子或庶女,更是不合规矩。

    不说京城,就是苏州,讲究些的人家,也不会这般行事。

    但林若柳一事,又委实算得上一团乱账,只怕陆老夫人那日点头,肯让陆致纳林若柳,想的也是,那副孱弱模样,能活几年都未知。

    谁能想到,她那病怏怏的模样,居然这样快就有了身子。

    不过旁人的事,江晚芙也不大上心,只听过一耳朵,便没在意了,和惠娘说起其他的事。

    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住在旁人府里,自然不好庆贺什么,她也不想折腾,便打算多叫几个菜,煮一碗寿面,再给院里下人发些赏钱,就当庆生了。

    江晚芙这样安排,惠娘自然是没什么话,颔首应下,下去吩咐。

    翌日,江晚芙才醒,就听得窗外有喜鹊的声音,浅金的日光落进来,照得室内明亮温暖,果真是个极好的天气。

    元宝还窝在猫窝里,毛茸茸的肚子,一鼓一鼓的,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惬意模样,看得江晚芙都有些羡慕。

    但羡慕归羡慕,她又不能学元宝,自然是要起来的,洗漱换衣,用了早膳,照旧去福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今日倒是太平,没出什么事,至于明思堂那头,倒也未曾陆老夫人提起。

    请过安,江晚芙就出了福安堂,正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的时候,却蓦地见亭中梧桐树下,陆则站在那里。

    江晚芙往日见他,陆则多穿竹青云白之流素色,今日却是湖蓝团花底的圆领锦袍,腰间系白玉革带,挂着枚璎珞玉佩,玉冠束发,黑靴绣云纹,负手立在梧桐树下,灿灿的金色日光,落在他的肩头,仿佛给他笼上了一团光,连一贯冷淡疏离的眉眼,都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

    江晚芙看得一怔,忽的想起,自己刚到国公府时,有日听庄氏提起过,半是凑趣,半是讨好,提起二表哥,说京中想嫁他的贵女,不知凡几。

    现在想想,陆则这等出身,又生了这样一幅样貌,且不似其他世家郎君,躺在祖宗的荫庇下混日子,他文采斐然,又兼熟读兵法,为官也好,带兵打仗也罢,仿佛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便是在京城这样遍地皇亲国戚的地方,陆则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郎君了。

    也难怪那些贵女都想嫁他……

    陆则站在梧桐树下,江晚芙看他的时候,他的视线,自然而言也落在了小娘子的身上。

    她今日穿一件梨花白的圆领儒衫,袖口衣襟一圈绒毛,看上去便十分暖和,搭一条碧色间浅青的锦缎月华裙,发髻上簪了一朵绢花,看上去娴静秀气,眉眼乖顺。

    两人都没开口,身旁下人也没敢作声,不知主子们打什么哑谜。

    陆则却是收回视线,率先走了过去,刚要开口,却忽的瞥见,面前小娘子那原本玉白的耳垂,不知怎的红了,让他不由得想起某回宫宴上,恰好摆在他面前的一碟子樱桃,将熟未熟,胭脂染过一样。

    江晚芙倒不知陆则心里想什么,她只是想起那日拉他袖子,觉得面上有些热,垂下眼,福福身,开口道,“二表哥今日没去刑部吗?”

    陆则回神,心情莫名有些愉悦,颔首道,“嗯,今日无事。”

    说着,蓦地话锋一转,忽的开口问道,“表妹今日可有事?”

    江晚芙有些疑惑,不过,倒是老老实实答了,轻轻摇头,“没什么事,不过在屋里坐罢了。”

    虽是生辰,但真要说起来,的确也没什么正事。大约也就是吃过寿面,就继续给阿弟做衣裳。

    说罢,就见陆则淡淡开了口,“表妹若无事,我倒是有件事,想请表妹帮忙。我近日得了个园子,听闻苏州园林颇为雅致,便想借三四分神韵,想请表妹替我参谋一二。”

    江晚芙听罢,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道,“若能帮得上表哥,我自然不会推辞,只是我才疏学浅,未必做得好。”

    陆则闻言只是开口,“无妨,不过参谋而已。”

    江晚芙想着,陆则大约也就是叫她过去看一看。至于真的造景的时候,定然是要请专业的工匠的,便轻轻颔首,答应下来。

    这般,她便也没回绿锦堂,惠娘回去取了披风和帷帽,她裹上披风,便坐了马车,随陆则出府了。

    两人前脚一走,来迟一步的嬷嬷,就回了福安堂,进了门,见老夫人正靠在躺椅上,小丫鬟正轻轻给她揉着太阳穴。

    听见动静,陆老夫人睁开了眼,抬抬手,示意丫鬟下去。

    嬷嬷上前,接替那丫鬟的活计,边轻轻揉着,边恭敬道,“奴婢过去时,江娘子已经出门了,是世子带着出去的。”

    陆老夫人眼里带了点笑意,摇摇头,“随他去罢。”

    原是怕阿芙那孩子太懂事,连生辰都委屈了自己,想叫她过来用膳的,却不想,二郎一贯冷冰冰的,面对小娘子的示好,也一贯不解风情,倒是个知道心疼人的,想法子把人哄出府去了。

    那她自然就不打算再掺和了。

    嬷嬷见陆老夫人语气和缓,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倒是心里一松。

    自打昨日明思堂那个有喜,老夫人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

    主子心情不好,他们伺候的下人,自然也跟着战战兢兢。

    陆老夫人却没高兴多久,坐了起来,沉吟片刻,开口,“明思堂那边如何说?”

    嬷嬷低低摇摇头,“大夫说,林姨娘体弱,胎儿受母体影响,也十分孱弱,又落了红,昨日虽勉强保住了,可十之八九是留不住。大爷听过,倒是没说什么。”

    陆老夫人“嗯”了一声,轻轻闭上眼。

    这个孩子,其实留不住,反倒是最好的。也不是她心狠,实在是来得不是时候,正妻尚未进门,先闹出个庶出的来,不管是庶子还是庶女,都不应当。

    良久,老夫人才开口,“我记得我屋里还有份名册,取来我看看……”

    嬷嬷听得一愣,想起那份名册,那会儿是打算给世子说亲来着,整个京城未出阁的适龄小娘子都在那上头了,只是后来赐婚,那名册也就一直压了箱底,没翻出来过。

    老夫人这会儿要那名册,是打算给大爷说亲了?

    “奴婢这就去……”

    而江晚芙这边,马车已经到了地方,她被惠娘扶着下了马车,透过帷帽的薄纱,打量着面前的园子。

    是个很大的园子,又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想来定是价格不菲的。

    待进了门,摘了帷帽,才发现,这是个典型的京式园子,江晚芙在这方面了解得委实不多。但也尽其所能,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了。

    陆则走在外侧,见小娘子微微皱着眉,冥思苦想的模样,明润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甜润柔婉的声音,犹如含了蜜一般,听得有些心猿意马,倒没在意她究竟说了点什么。

    江晚芙说罢,微微仰脸,望向陆则。

    陆则被望得回过神,扫了眼一旁的常宁,道,“江娘子方才所说,都记下,告诉工匠。”

    常宁自然赶忙应下,主子敢心不在焉,他却是不敢的,这可是未来的主母,且他还是最为清楚,自家世子是如何把人算计来的,连挨打罚跪都在所不惜,他哪里敢怠慢。

    陆则吩咐罢,目光又落在江晚芙面上,道,“今日叫表妹受累了。”

    又望了眼天色,道,“都这个时辰了,不妨在府外用膳,可好?”

    听陆则这么一说,江晚芙才意识到,都已经快到午时,自然点了点头。

    几人又乘了马车,到了城中,进了一处酒楼,入了厢房,刚入座,便见陆则伸手,推开隔窗,那隔窗很宽大,两侧用木支住,露出一楼的戏台。

    他们这个厢房,望下去,正是最好的角度,恰恰正对着那戏台。

    江晚芙微微一怔,却见那戏台新开了一出戏,哐地一声锣响,一个娇滴滴的女旦,穿着戏服,被几个丫鬟模样的戏子拥着,莲步轻移,缓缓从后台走了出来。

    一开嗓,柔婉明亮的声音,立即引得众人夸赞。

    唱的是出才子佳人的戏码,江晚芙起初还只是因为菜未上,闲着无聊,盯着看了几眼,可越看,倒是越发来了兴致。

    虽是才子佳人的戏,却并不俗气,且那女旦的功底实在好,一口嗓子更是一绝,很能叫人代入其中。

    陆则自是不喜欢听戏的,咿咿呀呀的,唱来唱去,不过些小情小爱。

    但据说这出戏,京中小娘子们都喜欢,他点戏的时候,便也指了这一出。

    眼下再看对面的江晚芙,看上去倒的确是喜欢的,眼眸亮亮的,听得兴起时,又是跟着皱眉,又是跟着抿唇笑,那李娘子的黑脸父亲上台时,还跟着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一副担忧紧张模样,要叫他说,比那戏台上的旦角,更有意思些。

    过生辰麽,闷在屋里做什么?

    戏唱罢,江晚芙才意犹未尽收回视线,陆则自然也跟着转开视线,看了眼常宁,示意他去打赏。

    接下来,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又好像是理所当然的,陆则又带着她去了许多地方,走到后来,江晚芙都不知道,自己今日究竟是出来做什么的了,看了眼惠娘替她拿着的糖画,常宁抱着的那堆物件,有点愣。

    倒是陆则,看了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终于发话,“天色不早了,回府吧。”

    马车车轮轱辘轱辘,碾过碎石,时不时还会轻轻晃动,江晚芙坐在车厢里,举着糖画,马车里点了炉子,糖有些化了,沿着细杆,流到她的手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她撕了点外头的糯米纸,在舌尖轻轻化开,仿佛尝到了点甜滋滋的味道。

    她自然不笨,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也隐隐约约猜出来了,陆则哪里是要她去帮忙看园子的,分明是想带她出来玩。

    小心翼翼将糖画放回漆盒里,抱在膝盖上,有点不舍得撒手了。

    马车停稳,江晚芙被惠娘搀着下了马车,一抬眼,就见陆则在不远处等着,夕阳照在他的肩上,郎君长身而立,面色如玉,意外显得有几分温柔。

    江晚芙抿抿唇,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二表哥虽然看着冷淡,其实骨子里,却是极温柔的人。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好。

    好很多很多……

    第38章

    第

    38

    章

    回到绿锦堂里,

    江晚芙在内室换了衣裳,一出内室,就见惠娘刚好端着寿面进来了。

    拿白瓷圆碗装着,

    釉面下是缠枝葡萄纹,

    细细的面丝,

    上头撒着些嫩绿的小葱,旁边卧着个溏心蛋,看上去便暖呼呼的。

    江晚芙坐下来,挑了一筷子,尝了一口,慢吞吞将面一点点吃光了,连汤都喝了小半,最后才乖乖吃那颗溏心蛋。

    惠娘在一旁伺候着,

    给她添了茶水,边道,“娘子今日瞧着,挺开心的?”

    江晚芙一愣,

    面上一热,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麽,不过,

    对惠娘,

    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坦诚点了点头,

    “嗯。”

    这大约算是祖母去世后,她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辰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

    不过看戏逛街。

    但她习惯了照顾别人,

    习惯了什么时候都提着一颗心,忽然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只是很纯粹地过生辰,让她打心底里很松快。

    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偶尔松一松,虽然刚开始会不适应,可慢慢地,就会觉得,这样松一松,其实也很好。

    谁会喜欢一直紧绷着呢?

    更何况,江晚芙轻轻垂下眼,嚼着口里的溏心蛋,有点出神想着。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对这桩婚约,抱太多的期待,一段只是为了负责的婚姻,能够保持相敬如宾的状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渐渐的,她好像不像一开始那么悲观了。

    陆则是个很好的人,纵使寡言少语,性情冷淡,待她却算得上极好,救过她的命,也帮过她。

    明明这样冷淡一个人,却会在她过生辰的日子,找理由带她出去,听戏逛街……

    做只有小娘子才爱做的消遣,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一丝不耐。

    她对人的情绪,一贯很敏感,若陆则今日露出丁点不耐,她绝对不会自讨没趣,会离开识趣开口,找理由回府。

    可陆则没有。

    她悄悄看了他许多眼,郎君的神色。虽一如既往的平淡从容,但并没有不耐的。

    她那个时候,其实是有点怕他不耐烦的……

    江晚芙怔怔想着,心里暖暖的,吃过寿面,又缝了会儿衣裳,惠娘见时辰不早,怕她夜里做针线上眼,催着她歇息。

    吹了灯,躺在榻上,江晚芙很快就睡着了,似乎模模糊糊还做了个梦,但第二日起来,却又记不得了。

    她也没怎的上心,接下来的日子,天冷得厉害,她除了每日去福安堂请安,就是窝在火炉边上,给阿弟做衣裳。

    时间倏地过去,一眨眼的功夫,京城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江晚芙也即将迎来从苏州远道而来的家人。

    那日也是下着小雪,江晚芙早早起来,用过一碗热汤年糕,带着惠娘、纤云和菱枝三个,出了绿锦堂,打算去渡口接人。

    刚出月门,却见了个眼熟的人。

    常宁,陆则身边的随从。

    不光江晚芙眼熟,就连惠娘几个,对常宁的出现,都有点莫名的习以为常。

    实在是他来得太勤了,隔三差五跑一趟,今日送几箩筐银丝碳,明日送一碟子蜜橘,倒都是用得上的物件。

    江晚芙一见他,下意识朝四周看了一圈,常宁见状忙开口,“世子今日有要务要进宫,吩咐奴才来与娘子说一声。娘子先去渡口,世子等会儿就来。”

    惠娘几个一听,都不禁面色柔和下来,其实卫世子若是有正事,去不了,那也说得过去。

    但他还特意叫人来说一声,足见待自家娘子的看重和用心。

    江晚芙轻轻颔首,朝常宁道,“二表哥若有正事,来不了也无妨的。别为了我的事,误了表哥的正事。”

    常宁闻言呵呵一笑,拱手边退开边道,“江娘子放心,世子心里有数,误不了。”

    说罢话,过了曲廊照壁,到了偏门外,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不知过了多久,江晚芙坐得腰酸背痛,终于到了渡口的。

    马车停稳,惠娘下了马车,去问话,过了会儿,就回来了,拍着肩头的雪,道,“听拉纤的脚夫说,船估计还要个把时辰才能到,娘子先坐一坐,外头冷得人打颤,等会儿再下去,免得冻着了。”

    江晚芙点点头,忙把暖炉递给惠娘,让她揣着取暖,撩起车帘一角,望向外头。

    他们的马车正好停在渡口对面,一眼望出去,整个渡口一览无遗,白茫茫一片,大约是因为时辰尚早,又下了雪,渡口没什么人。

    唯有靠拉纤吃饭的脚夫,三五围做一团,穿着单薄的破褂子,围在一起说话。

    再远望去,江面一片宁静,连鸟都看不见一只。天虽冷,但江面倒是没结成连片的冰,只一些碎冰,被风吹得缓缓浮动着。

    看着看着,江晚芙忽然想起,自己刚到京城的时候,那时不像现在这么冷,还算暖和。

    但江面上的风很大,她那时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尚不知去路如何。如今,同样是在这个渡口,情况却截然不同了。

    故地重游,多少有种世事难料的感觉吧……

    看了会儿,正打算放下帘子,却忽见远处落雪卷起,一人一马从那白茫茫的雪中疾驰而来,不知为何,江晚芙忽地心头一跳,也忘了放下帘子,望着那人来的方向。

    过了片刻,那马就到了跟前了,一匹矫健的黑马,浑身漆黑,眼眸温顺,额前一团白,打了个马嚏儿,缓缓停了下来。

    马上下来一人,是陆则。他穿着的黑色大氅上,落满了雪,肩头帽上,吐出的气息,瞬间成了白茫茫一片,郎君翻身下马,走了几步,似乎察觉有人看他,蓦地抬起了眼,望了过去。

    待看见望着他的是谁,陆则原本锐利的眼神,不自觉和缓了下来。

    只见深青棉帘后,露出小娘子那张白皙的脸,鼻尖冻得有些发红,脸颊倒是雪白,眼睛也湿漉漉的,发上落了雪,也浑然不知,像是只等着主人的小猫儿似的。

    陆则看得心头发软,甚至生出了种“自己匆匆出宫,一路风雪兼程赶来,都是应该”的感觉。他倒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任谁看了这一幕,大约都会忍不住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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