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柱脸色涨红,脖子一梗:“走走走,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罢,并肩与饶霜走到了一起。
又走过一道岔路口,这里已经几乎不见行人。拐过弯,饶霜领着周玉柱往海边方向走去:“从这里绕下路,一样可以到。”
周玉柱看这方向没错,心中信了八分,不由点了点头:“那密室里会有解药吗?”
饶霜转过头冲着他展颜一笑,明媚的模样把周玉柱看愣了一瞬间。
“解药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突然,饶霜眼中杀机迸现!
“——要命的毒药倒是有一副!”
“嘭!”彩羽团扇展开,一蓬红色烟雾就在周玉柱面前炸开!
周玉柱经过一瞬间的愣神后立马反应过来,赶忙捂住口鼻就地往后翻滚。
红色毒烟逐渐散开,把视野遮挡得严严实实,周玉柱虚着眼,警惕打量着周围。
忽然身后劲风袭来,羽扇扇沿闪烁着锋利寒光直奔周玉柱脑后!
周玉柱赶忙再次翻滚避开,回头看去时又不见了饶霜的身影,不由骂道:“贱人!”
“嗤——”
周玉柱话音刚落,背后顿时一凉,被割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饶霜的声音从毒烟中飘出:“无计可施,只能逞口舌之利?”
周玉柱大怒,转身就往毒烟外跑去,谁料刚转身背后又是破风声来,他有心想要跃起避开,却忽然惊骇发现四肢酸软,竟是无力施展轻功!
就这么一瞬间那闪烁着寒光的羽扇已经到了眼前,透过浓烟周玉柱隐约能看见饶霜的淡妆素雅的容颜,只是此时她眼中冷意澈澈,杀气毫不掩饰。
周玉柱骇得是亡魂皆冒,一个马趴伏地,以胸膛被割开一道伤口为代价,险之又险得多过了这要命一招。
“饶命——”周玉柱一趴倒在地就开始哭喊,“饶命!女侠饶——”
“噗!”
黝黑的扇骨从后脑勺插入,周玉柱的话语戛然而止。
“嗤”扇骨被抽了出来,带出一股灰白色脑浆,周玉柱眼中神采渐渐消散,身子软倒在地,没了生息。
“居然向刺客求饶”毒烟渐渐散去,饶霜的身影显露出来,在尸体身上拭去扇子上的血迹,然后贴身收好——原来她至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周玉柱身后。
第四六二章——事件发酵(shukeba.)
京城隆冬,寒雪白城。
苏亦在寒意中醒来,迷糊着双眼看像屋子角落,原来那里的碳炉早就熄了。
打了个哈欠,苏亦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在仆役的伺候下洗漱更衣,苏亦看着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太傅官服一时有些出神。
随着赈粮一事的推动,大大小小粮商不得不捏着鼻子把粮食卖给了官府,然后在苏亦的授意下,无数运粮的车马分批开往了各大汇集流民的城池——同时还带去了苏亦交于地方官员的一封密信。
但得罪人是肯定的,今年这强收粮一事,苏亦几乎是得罪了整个朝堂——其实并不是每个官员背后都有粮商这条线,只是苏亦在行事期间的手段太过强硬,动辄就拿出官员把柄来威胁,让很多大臣都有了危机感,毕竟这朝堂上,几乎没有谁的屁股是干净的。
昨日苏亦已经收到了消息,说是有大臣得知了苏亦在运粮到达地方的后的举措,自觉是抓住了苏亦的命门,所以今日早早就去了宫中,打算联名进谏。
苏亦昨日中午收到消息,晚上就去找了陈勋,将自己已做的事,即将做的事,以及陈勋又该如何应对,一一交代了清楚。
陈勋知道苏亦的决定后惊愕了许久,知道苏亦离开了都没有回过神来。
“老爷,老夫人等着您吃早饭。”仆役小声出声提醒,打断了苏亦的思绪。
苏亦回过神,点头应了。
饭桌上,于老太替亲自替苏亦盛了一碗粥,嘴里念叨着:“大冬天的,还是喝粥热和。”
苏亦低头喝粥,一声不吭。
于老太瞥了眼苏亦:“最近可有相中的姑娘?”
苏亦抬起头,愣了一下才说道:“娘亲,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于老太也愣了,下意识问道:“去哪?”
“北边吧。”苏亦想了想,“哪里流民最多我就去哪里。”
于老太一下就急了,打了苏亦一下骂道:“臭小子你疯了!那流民都是些命都不要的疯人,你去找他们作甚?”
苏亦忙安抚道:“莫担心莫担心,有官差护卫,当然是安全无虞。”
于老太还欲喝骂劝阻,却忽有下人来报,宫中来人。
苏亦长呼一口气,脸色浮现出一股道不明的轻松神色。
于老太见下人神色紧张,自知不对,忙问道:“是哪位公公传唤?”
下人看了眼苏亦,神色担心:“并不识得,不过,不过”
“你倒是说呀!”于老太急道。
下人咽了口唾沫:“同行的还有几位差爷。”
“官差?”于老太大惊,“又不是抓人,怎么会有官差?!”
苏亦站起身,正衣冠,抬了抬下巴示意:“走吧。”
一众人跟着出了府,府门外已经有人等着了。
一名公公当先站在最前,恭恭敬敬候着,他的身后是数名禁军甲士,手持枪戟。
苏亦拱手笑道:“原来是蒋公公。”
蒋公公连忙回礼,赔笑道:“见过苏太傅,陛下有请。”
苏亦轻描淡写扫了眼蒋公公身后的甲士,笑道:“那还等什么?”
蒋公公笑容带着丝尴尬:“例行公事,委屈苏太傅了。”说罢,冲着身后甲士使了个眼色。
两名甲士上前,掏出镣铐,二人走上前,神色反倒有些紧张,低声告罪:“得罪了,苏大人莫怪。”
苏亦笑着点头,伸出了双手。
于老太大急,跑上前来一把把苏亦拽到了自己身后,厉声喊道:“你们做什么!我儿是朝廷大官,你们凭什么拿他!?”
两名甲士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也不敢上前,只能把目光无助地望向苏亦。
苏亦叹了口气:“娘,我没事,真的,你回去罢。”
于老太一下就哭了:“这哪里还是没事,儿啊!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啊!”
苏亦无奈道,只得压低了声音,悄声在于老太耳边说道:“假的,是假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于老太一愣,苏亦连忙走上前递出手,那两名甲士也赶忙胡乱把镣铐往苏亦手上一套,然后拉着就往外走。
虽是犯人,但蒋公公等人还是备好了马车,把苏亦请了上去。
众人策马往宫中赶去,快到城门下时,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
苏亦撩开帘子,看到城门下围了好大一帮人,这群人大多素衫纶帽,都是读书人打扮。苏亦轻轻一笑:“还整这一出。”
马车走近了,吵闹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堂堂太傅,贪墨赈粮,此子不诛,天理不容!”
“想不到苏亦看起来人模狗样,居然还要去流民的碗里抢食!”
“吃相实在难看”
“早就听说苏亦并无才能,只是仗着与天子亲近,才成了权臣。”
“国之大贼!”
苏亦在马车里笑出了声,他的身边摆着一个包袱,是他之前从府上带出来的。
“戚大人,如今倒是有些理解你了。”苏亦喃喃道。
马车进了宫,宫中不准奔马驾车,一众人便下来步行,然后继续往金殿走去。
才走不久,有人拦住去路。
是林客标带着几名锦衣卫。
蒋公公连忙抬手示意停步,神色紧张地看着林客标,问道:“林指挥使,你这是何意?”
林客标恭敬拱手:“见过蒋公公,见过苏大人。属下并无甚意图,只是来此见见苏大人。”
林客标神色复杂地望向苏亦,苏亦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林客标掌管锦衣卫,是第一个知道苏亦在北部汇集流民的城池做了什么的人,苏亦也并未瞒他,所以他自然理解苏亦的想法,却只是觉得不值。
蒋公公神色间还有些警惕,但还是伸手引道:“既然见到了,那林指挥使就算我们一起去见陛下罢。”
林客标没有理会他,看着苏亦,认真说道:“苏大人,此去放心,京城有林某,自不敢有人来动大人基业。”
苏亦笑着点了点头:“自是放心的,我知你做事稳重我府上家人,还劳烦多多照看。”
林客标大笑:“哈哈——大人放心,明日我便把镇抚司搬到大人府上,就在大人家中办案了。”
第四六三章——辞官(shukeba.)
“苏大人,快点罢,陛下该等急了。”蒋公公在苏亦耳边提醒道,他明明很急,却还要赔着笑脸,脸上表情着实可笑。
苏亦摆了摆手,林客标会意,让开了去路,与一众锦衣卫站在马道边,按刀而立,仿佛送行。
押送队伍继续前进,走过马道,跨过玉桥,穿过广场,来到金殿前。
站在长长阶梯下,苏亦抬头望去,已经有不少人在上面金殿等着了。
蒋公公小跑着当先上去,高声宣道:“太傅苏亦带到——”
金殿内百官回头看来,苏亦面带笑意,施施然跨过门槛,走进金殿。
百官众生态,表情各异,冷漠有之,关切有之,欣喜有之,惋惜有之,庆幸有之,愤恨有之。
“参见陛下。”苏亦走到当前行礼。
陈勋高坐龙椅,望着殿下的苏亦,眼神有些复杂。
“苏太傅,今日百官联名进谏,参你贪墨赈粮,勾结地方官员之罪。”陈勋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可认罪?”
苏亦笑了笑:“臣不认。”
“呔!”一名官员立马站了出来,指着苏亦怒发冲冠,“休得抵赖!此事证据确凿,那是你说不认就不认的?”
苏亦笑道:“什么证据?收来米粮已全部运送出去,苏某未扣下一米一粟,诸位不信,自可去苏府查探。”
“好一副伶牙俐齿。”又是一名官员站了出来,冷笑道,“你家中未扣下一米一粟我倒是信,但谁知道你把那些粮食卖了多少银钱?”
“银钱?”苏亦反问道,“我为何要把米粮卖作银钱?”
那官员继续冷笑:“那么多米粮,若是都卖了,何止千万两?你定是心起贪念,故此而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亦摊手。
那官员还欲继续争辩,却见龙椅上的陈勋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消停些。”
陈勋看向苏亦:“苏太傅,你自己说说吧,那些粮食都去了哪里?按锦衣卫回报,所有运往北部的米粮,自运送出去起,便日渐减少,等到了流民汇集城池时,就已经没有了,这你作何解释?”
苏亦微微一笑:“臣只是和地方官员做了个交易。”
立马就有官员出声:“勾结官员,该当何罪?!”
陈勋在心底叹了口气,虽然已知事情始末,却还是得配合苏亦把这出戏演下去,便问道:“事情始末,详实道来。”
苏亦看了一眼那个出声的人,那官员往人群后缩了缩,不再说话了,苏亦这才开口,他缓缓说道:“臣曾修书一封,命押运米粮者沿途递交给地方官员详阅,信中交代清楚,可于城中用一斤米粮,换得三斤麸糠,麸糠不够,就拿潲水充数,换成后,将麸糠潲水继续押送,予流民充饥。故此,当押运队伍到达流民汇集处时,已无一米一粟。”
官员中不知谁发出一阵干呕,心想到要吃那东西,不得不令人恶心。
“麸糠潲水——”一名年老官员发声道,“苏立之你还是人吗?怎么能给流民吃那东西!”
苏亦淡淡笑着:“人自然是不吃的那些东西的,但流民还是人吗?只要能活命,他们什么东西不能吃?”
“大胆!”又有人站出来,厉声道,“这种话你也敢说?!流民也是大闰百姓,苏立之你可知罪?!”
苏亦看了看陈勋,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视线扫过身后朝服正冠的文武百官,缓缓说道:“若是这件事我认罪。”
“证据确凿”那人以为苏亦还欲狡辩,正要继续逼问,却忽然反应过来,“认,认了?”
苏亦却已经解下背后包袱,放到地上摊开,露出包袱中叠得整整齐齐的太傅官服,他开口道:“此罪当认,此乃事实,亦是臣一手操办,臣无处辩解,自知有罪,所以今日特带来太傅官服,辞官谢罪,望陛下恩准。”
局势的变化一时让咄咄逼人的官员们有些手足无措,明明刚才还态度强硬的苏亦,突然就认罪了,还把他们想干的事提前主动做了。
不给大臣们反应时间,陈勋立马接话道:“既然苏太傅已经认罪,朕亦当公正处置,不偏不袒,当苏太傅亦未贪墨,情有可原,朕意如下,恩准苏太傅辞官之意,革官职,罚一年俸禄,但苏太傅亦有才干,贬为庶民未免可惜,故贬官作惩,任苏亦为运粮监察使,随运粮队伍巡视流民汇集城池,随时报备,不得有误。”
苏亦恭敬磕头:“叩谢陛下。”
此时已经有心思机敏的官员反应过来,聪明些的能揣摩到今日之事的其中意味,便不再多话了,但有些莽撞之人慢了半拍,赶忙站出来喊道:“陛下,此事不可!苏亦犯下大罪,怎能再当此重任?陛下此举,怕是不能服众!”
苏亦谢谢瞥了他一眼,说道:“徐大人既然不服,那这监察使的位置就交给徐大人罢,反正礼部公务不忙,也不缺徐大人一个,正好让徐大人去近距离体会下流民疾苦,与流民同吃同住,看看流民们为什么连麸糠潲水都吃得下。”
陈勋点了点头:“甚好。”
徐大人脸色顿时就变了,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臣,臣公务繁忙,去不得,去不得!”
陈勋环视金殿下众官,冷笑道:“还有谁想跟苏监察使一道去的么?”
目光所及处,众官纷纷低下头去,无人敢言。
第四六四章——调离前的安排(shukeba.)
第四六四章——调离前的安排
朝会在沉默中结束,苏亦回到府上,于老太已经等候多时。
苏亦刚在屋中坐下,于老太便收到消息,急匆匆赶来,见面便问:“今日这番,又是官差又是镣铐,到底发生了什么?儿啊,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我早早便教你,就算是当了大官,那些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也做不得的!”
苏亦笑了笑:“娘,你莫担心,我心底有分寸,今日的事我早有预料,是我与陛下演了出戏。”
“什么戏居然要皇帝陛下与你一起演?”于老太听不懂,遂问。
苏亦正要作答,忽然下人来报,礼部尚书顾流云到了府上。
苏亦一愣,连忙让下人请至宴客厅看茶,自己换了衣服也匆匆赶来。
来到宴客厅,顾流云已端坐在椅子上,见苏亦进来,连忙起身。
苏亦忙先作礼:“老师。”
顾流云肃容,拂袖正冠,对着苏亦深深稽首。
苏亦连忙将他扶起:“老师快请起,学生当不得。”
顾流云直起身子,望着苏亦的眼睛,眼神欣慰:“有你这个学生,我很骄傲。这一拜,一是替万千流民谢立之救命之恩,二是替大闰谢有立之这般好官。”
苏亦淡淡一笑,伸手虚引请顾流云入座,开口道:“老师谬赞了。”
顾流云可以说是唯一一个知道苏亦从到头尾计划的人,所以今日见苏亦辞官,下了朝就赶来了。
苏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以粮易糠亦是无奈之举,学生心里虽知此举无甚不对,但终究是有所愧疚,故此辞去太傅职位,换得巡察使一职,亲身去体会民之疾苦,或可平心中愧疚。”
顾流云笑道:“立之有大仁之心,为师欣慰。”
苏亦摆了摆手:“老师莫赞,再往深说,立之其实也有私心。”
“哦?说来听听。”顾流云好奇道。
苏亦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一会才说道:“老师该是清楚,现在与我亲近交好的有不少官员,还被戏称为苏党,这其实很让我不安。”
顾流云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此话你我私下说说便是——结党本是官场一环,虽不可摆到明面上,但能俗话说人多势众,在官场尚还能有人照应,立之何故不安?”
苏亦笑了笑:“老师说的在理,不过我的不安却不是这个——我是怕我成为了下一个戚宗弼。如今苏党,与曾经戚党,何其相像?”
顾流云皱眉:“啧你的意思是?”
“苏党中,不乏趋炎附势沽名钓誉之辈。”苏亦答道,“就像戚党中有张清夫张宗正这样的好官,亦有李清堂这样的坏官。我最怕的就是这个,随着苏党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愈重,日后就越是难以处理这帮以我的名义扯大旗的坏官。”
话至此处,顾流云也不愚笨,顿时明白了过来。
苏亦微笑道:“所以我这次辞官,亦是要做一番清理。我如今失势,若是心存趋炎附势心态的官员,自会疏远于我,我也正好将这些人看个透彻,清理出去,只留下志同道合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