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州城知府魏德馨满头大汗,小跑过来:“下,下官管教不严,徐主薄也是心急面见戚相,所以才和这位这位大侠起了冲突”
“蠢货!”戚宗弼也忍不住了,他指着地上挣扎不断的徐主薄骂道,“你再好好看看这人是谁!”
雪沏茗嘿然笑着,俯身在徐主薄脸色乱摸一齐,片刻功夫便捏着徐主薄的面皮一角——狠狠撕下!
“嘶啦!”一张人皮面具从徐主薄脸上被撕下,徐主薄顿时变了个人。
在场众人齐齐倒吸冷气,魏德馨更是冷汗湿了全身,心中惊惧下,终于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下,下官有罪”
戚宗弼冷笑道:“当然有罪,刺客都混进城冒出朝廷官员了,你身为知府却全然不觉,我看你是嫌活得太舒坦了。”
“呀呵!”雪沏茗突然在旁边怪叫了一声。
戚宗弼低头看去,只见那刺客嘴角渗出了黑紫色的血,已然气绝了。
雪沏茗耸了耸肩膀:“死士,该先卸掉他下巴的。”
“无妨。”戚宗弼摆了摆手,“从他们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反正不是黑苗的人就是鬼见愁的人。”
魏德馨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汗淋漓,戚宗弼又不由得冷笑:“幸好我未进城赴宴,不然只怕到时候就真得把命留在这乐州城里了。”
“戚相息怒戚相息怒”魏德馨已经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能一直喃喃喊着这一句。
戚宗弼心知有气,此时事过想来还真觉得后怕,忿忿甩袖上车:“走了。”
雪沏茗见戚宗弼就要出发,忙不迭从在一旁候着的仆役手上接过几个食盒,转身就往车厢里端。
戚宗弼又气又急,骂道:“憨货!你就不怕有毒?!”
雪沏茗想看傻子一样看着戚宗弼:“那刺客又不知道你不进城去,哪来的时间下毒?”
戚宗弼被噎得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反驳,只看到雪沏茗朝他挤了挤眼睛:“瞅瞅,我这一不小心又救了你一命,让你随我去前线城镇这主意没错吧?”
“你那是误打误撞!”戚宗弼站在车辕上,恨不得把马鞭甩到雪沏茗脸上去。
雪沏茗撇嘴:“你甭管是什么,至少我不会害你。我可没你们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儿,你老戚出银子,我替你办事,就这么简单。”
“我也是!”雪娘把脑袋从车窗伸出了出来,手里还端着蟹粥,“老戚你要不要尝尝这粥?香着哩!”
“不吃!”戚宗弼一脚跺在车辕上,转身钻进车厢不出来了,“出发,去武倡府!”
第六三七章——己短敌长(shukeba.)
第六三七章——己短敌长
第二日,车队晃晃悠悠开到了武倡府城门外。
相较于处于后方的乐州城,武倡府的戒备要森严得多,城墙上能清楚看到披甲持矛的将士。
戚宗弼他们从东门进城,三番确认了身份令信后城门才算打开,这次也没有人官员来迎接他了,城内的百姓业已早早疏散,整座城除了将领甲士,便只剩大小官员了。
雪沏茗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坐在车辕上打了个哈欠:“这座城里尽是官兵,也不知还有没有刺客冒出来给我解闷儿。”
旁边的车夫笑着应道:“大人说的哪里话,现今武倡府戒备森严,苍蝇都飞不进来。莫说武倡府,自从出了刺客刺杀将领那事,现在凡是有镇军驻扎的营地里,皆是日夜轮值,不敢有丝毫松懈,上到将军下到校尉,都知道这事关自己性命,哪里还敢出差错?”
雪沏茗捉狭一笑:“说不一定就有厉害的人物混进来了呢?”
车夫连忙摆手:“大人慎言,可不敢在这里乱说,若是不慎扰得人心惶惶,可是要以乱军心罪处置。”
二人闲聊片刻,车队抵达了监城司。
监城司外已经有一众官员等候,待马车停稳,戚宗弼终于撩开车帘走下车来。
众官员一齐行礼:“见过戚相。”
戚宗弼摆了摆手:“免礼,进去叙话。”说罢,当先朝着监城司里进去了。
众官员连忙拱卫跟上,却忽有一人跟着挤了上来。
“借过借过,让我先走。”
仿佛人群中挤进来一匹大牛,人群顿时人仰马翻。
众官员将领齐齐回头怒视,想看看到底是谁这般不讲规矩——只见一男子单手拦着一个小姑娘正从后面往前挤。
一名身高马大的披甲将领距离雪沏茗最近,刚刚被挤了个趔趄,自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怒目盯着雪沏茗,伸手就朝他抓去。
却不料雪沏茗也伸出手来,按在他胸膛一推——
“哎哟!”
“别推我啊!”
那将领连通身后众人一齐后仰翻去,顿时倒了一片。
就在雪沏茗要引起众怒的时候,戚宗弼终于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乱象哭笑不得:“怎么哪都有你?”
雪沏茗护着雪娘三两步挤到戚宗弼身边,理直气壮道:“说的什么话?我可是要保护你!谁知道这群人里有没有歹人?”
戚宗弼长长叹了口气:“算我求你了,你就让我省点心吧”
后面的众将领官员见雪沏茗和戚宗弼谈话的语气明显很是亲近,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也有心眼儿小的在心里算是把雪沏茗记恨上了。
众人来到大厅,大厅中央摆着沙盘,迎面的墙上挂着地图。
戚宗弼很自然地坐到了主位上,众官员依序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椅子刚刚够,却唯独没有雪沏茗和雪娘的位置。
雪娘抬头看着雪沏茗,雪沏茗抓了抓头发:“等着。”
说罢径直走到外面去了。
戚宗弼只当看不见雪沏茗这个人,对大厅内的人说道:“开始吧。”
自有将领官员各自汇报战况政务,井井有条。
“据探子回报”
一名将领正说着,雪沏茗忽然从门外噔噔噔跑了进来,两手各抄了一把椅子。
雪娘眉开眼笑。
雪沏茗把椅子分别放在戚宗弼坐着的主位两边,对雪娘说了声:“快坐。”
二人几乎是贴着戚宗弼坐了下来。
雪娘是第一次见到沙盘这种东西,难免好奇:“这是什么?”
雪沏茗也把脑袋伸出来,对着沙盘指指点点:“沙盘,你看,这里就是我们现在这座城。”
那正在汇报的将领一时不知是该继续说还是该怎么样,有些无措地看向戚宗弼。
戚宗弼的脸色黑如锅底,额角青筋直跳:“别管他你继续。”
雪娘又问:“那我家寨子在哪儿?”
雪沏茗笑着解答:“哪有那么大的沙盘,寨子离这里远着哩。”
“五日前,黑苗军绪州,戎州,江安三城兵马集结,往东南方向的大夷山方向挺进,算算时日下来,此时应该已经进山了。”将领只当听不见雪沏茗师徒聊天的话,继续说着。
戚宗弼眉头微微一皱:“大夷山,若是翻过山”
将领把头点了点:“没错翻过山就是湖广布政司地界了。”
戚宗弼吐出一口气:“他们是知道北边已经开战,打算跟着吃肉啊。”
“让探子再探吧。”戚宗弼下令,“把这消息也传下去,让前线各城的驻守将领知晓,一城都不得失守。”
“是。”将领抱拳领命。
“戚相,下官建议,何不主动出兵?”一名文官打扮的官员站了出来,“黑苗军进山,山路崎岖不好进军,难免阵型散乱,我们何不主动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戚宗弼还未说话,旁边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不可。”
屋内众人齐齐一愣,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雪沏茗说的。
戚宗弼忍不住揉着眉心:“你又玩什么花样”
缺不料雪沏茗认真道:“不可进山跟黑苗军去打。”
那文官见自己的建议被直接反驳,又急又怒,指着雪沏茗道:“你懂什么!这里岂是让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啪!”雪沏茗一拍桌子站起,那气势仿佛要打人,把那文官吓得一哆嗦。
“咳,咳咳。”雪沏茗却只是清了清嗓子,“黑苗军最擅长的就是在山林作战,我跟他们交过手,也曾亲眼见过大闰将士在山林中跟他们作战,不得不说,溃败这个词都是很委婉的说法了,简直就是屠杀。除非你们打算以己之短,击敌之所长,这个道理我想诸位将军不会不明白吧?”
戚宗弼皱着眉头看向雪沏茗:“你在哪见过?”
雪沏茗歪着头回忆了半天都没想起来,遂低头问雪娘:“那地方是哪儿来着?”
“五尺道。”雪娘记性好,一下就说了出来。
雪沏茗顿时想起:“对,就是五尺道,蜀地西南边与苗疆的交界处,那是黑苗的势头还没有现在这么大。”
戚宗弼还有些不信,转头对一名官员吩咐:“去查查看。”
这时一名将领站了起来,沉声道:“不用查了他说的是真的。”
“向参将?”戚宗弼眉头一挑。
姓向的参将拱手作礼:“禀戚相,此人说的是真的。当时负责五尺道剿匪的将领是成都府守备营千总向大茂正是家兄。”
第六三八章——定计(shukeba.)
第六三八章——定计
“成都府守备营?”戚宗弼不禁皱眉,“你家兄现在何处?”
参将脸色黯然:“禀戚相,成都府沦陷之日,家兄已以身殉国。”
戚宗弼点头道:“大闰将士,该当有次觉悟。”
参将又道:“末将之所以知晓这位大人言之不假,盖因家兄曾修书与我,信中对五尺道一役述焉详尽,信中曾言,其时守备营军马于林中不敌黑苗军,已然有溃败颓象,家兄本欲死战,却不知道为何林中黑苗军遭逢大劫,死伤无数。死者皆似被攻城重器所伤,尸身无一完好,余寇尽往山中营地退去,家兄率残部追击,途中惊闻巨响,好似山崩,或又见地龙翻身,军中数千甲士皆亲身所历,人心惶惶,皆道天兵山鬼助力。待家兄率军抵达黑苗营地时,其将领巴胡已然伏诛,营地中黑苗人死伤过半,全无一战之力。”
参将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厅里众人齐齐把目光望向了雪沏茗。
雪沏茗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参将口中的那个名字耳熟,他低头冲雪娘小声问道:“巴胡是谁?”
雪娘也小声提醒道:“五千两。”
雪沏茗恍然大悟,双掌一拍:“原来是五千两!”
“什么五千两?”戚宗弼拽了雪沏茗一把,让他重新坐下,“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雪沏茗翻了个白眼:“那巴胡的脑袋值五千两黄金。”
“还真是你?”戚宗弼脸上浮现出喜色,自觉真找到个能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猛士,“那巴胡跟你有仇?”
“他跟我能有什么仇?”雪沏茗又翻白眼,“当时送我徒儿回苗疆,路上盘缠用完了,就寻思接单子赚些银子,碰巧巴胡这单子跟我们顺路,就顺手接了。”
戚宗弼后面的话被雪沏茗给生生噎了回去,讷讷半晌后才说道:“那那既然不能进山作战,那你有别的建议没?”
雪沏茗见戚宗弼还盯着自己,不由瞪眼道:“老子又不是军师,你问我搞卵?”
之前那建议进山偷袭的官员已经坐下不说话了,这时那参将插嘴道:“那就把他们拉到平原上来打不就行了?”
“这谁不知道?”有一名官员站了起来,“问题是黑苗军也不傻,凭什么就要跟你来平原上打?”
“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山林里。”
“现在是我们急着收复失地,说不定他们就在林子里等着我们过去哩!”
“真等到那时候,他们还不得在山里把寨子都建起来了?”
“越拖越难打。”
“拖不得,此事还是应该早做计议。”
“拖又拖不得,难道真要去山里跟他们决一死战?”
“骑兵在山里没有作用,要不直接给我五万步卒,我去灭了他们。”
“五万步卒?现在本就缺少兵马,你调走这么多人,万一他们从西南派兵过来怎么办?”
眼见众人有吵起来的趋势,戚宗弼拍了拍桌子:“肃静,肃静。”
戚宗弼的面子没人敢不给,纷纷安静了下来。
戚宗弼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道:“本官有一计,诸位看看是否可行。”
“但凭戚相吩咐。”众人纷纷拱手。
戚宗弼拿出竹棍,在沙盘上指点开来:“黑苗军此番调兵进我湖广布政司境内,无非是想攻城施压,与北边呼应,让我大闰首尾难顾。既然他们要攻城,那肯定是要从山林中出来的,但他们既然不欲在平原上与我们对战,那他们的目的也就比较明显了。”说着,戚宗弼指向沙盘的一处位置。
“诸位且看此处,从大夷山出来,直接东进,便是沅州、沣州、晨州三城,此处钳制着湖广布政司西南部要道,地势又正好多山,这正合了黑苗反军的意,他们定是打算从这里打开湖广布政司的缺口。”
众人皱眉思索,有人喃喃自语:“若在此处开战,只怕又是一场恶战。”
“所以我们只需守城便可。”戚宗弼把声音提高了些,“与山林作战正中黑苗反军下怀,所以需传令这三城让驻军严防死守,万不可使黑苗破城东进。”
“我们这边的军马也要驰援过去吗?”一名将领问道。
“不,”戚宗弼摇头,“我们直接绕过大夷山,从西北面直插蜀地,攻打失陷城池。黑苗军此举是分兵之举,必然还有人马驻守蜀地大营,届时他们大营遭难,这波翻过大夷山的人马必然回防,我们只需安插一路奇兵,在他们准备撤退时切断他们进大夷山的退路,三城人马尽出来追,正好把他们包了饺子。”
屋内众人双眼放光,齐赞曰:“善!”
“那便就这样,各司其职,将今日命令分发下去,沅州、沣州、晨州那边直接八百里加急送去军令,不得有误。”
众人纷纷领命去了,戚宗弼连忙领着雪沏茗师徒往外走去——雪娘坐在戚宗弼旁边,戚宗弼一早就听到雪娘就喊饿了。
戚宗弼招手唤来下人,让他去准备饭食,然后又安慰了雪娘一句:“乖囡,别闹,吃的一会就好了。”
雪娘问了句:“老戚,你到时候也要跟着军队去前面打仗吗?”
戚宗弼笑道:“去,当然去,当初在北边打北羌的时候我不是也在吗?”
雪沏茗翻了个白眼:“你笑个屁,还不是要老子护着你?”
“还得仰仗雪大侠。”戚宗弼冲雪沏茗拱了拱手,忽然凑过来低声问道,“问你个事。”
雪沏茗斜着眼看他:“啥事?”
“当时在五尺道,你带着雪娘一个小姑娘,都能一个人杀进敌方大营,当着几千黑苗的面杀了将领还全身而退”戚宗弼舔了舔嘴唇,眼中酝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知想着什么,“如今你境界更高,若是不带累赘,可有把握在战场上单刀直入,取敌将首级?”
雪沏茗愣了一下。
雪娘怒视戚宗弼:“你说谁是累赘?!”
戚宗弼没管雪娘,只是牢牢盯着雪沏茗:“怎么样?到底有没有把握?”
雪沏茗眨了眨眼。
“这得加钱。”
第六三九章——鹭栖湖泛舟(shukeba.)
第三六九章——鹭栖湖泛舟
京城,大雪初霁。
鹭栖湖上,一叶扁舟孤零零漂在静如明镜的湖水中央。
船篷里,夜凡和梅七姑围炉而坐,炉子上温着酒。
船头上坐着一个人,裹着蓑衣,戴着斗笠,提着钓竿静坐船头垂弦,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酒温得差不多了,夜凡拿出酒杯给自己和梅七姑倒上:“近日愈发冷了,让你爹爹就别去搭台子了,那戏待开春暖和了再唱也是一样的。”
炉子的火光照在梅七姑脸上,映得她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究竟是火光的缘故还是少女心思难免害羞,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随着暖流下肚,情不自禁吐出长长一口白雾。
夜凡多倒了一杯,冲船头那人说道:“你也来喝一杯暖暖身子罢。”
船头钓者纹丝不动,也没有回应传来。
夜凡哭笑不得:“也不知你是在跟谁置气,虞美人现在就在京城,你自己非要躲着不见她,现在却又郁郁寡欢,你这人真是奇怪。”
隔了许久才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没脸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