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头皮铮亮,须发不生,身着一袭素白袈裟,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模样。
另一人穿着身翡绿贴身短打,略显娇小的身子后却背着一柄宽刃大斩刀,就仿佛背了个门板,再一看容貌,原来竟是个二十多的娇俏姑娘。
见唐锦年出来,那娇俏姑娘率先开口了:“见过唐盟主,在下祁语冰,悬锋谷大长老钟秀峰首徒,受师尊命,前来相助。”
祁语冰说话时声音冷冰冰的,脸色也是波澜不惊,似乎她本身性格就是如此。
唐锦年点了点头:“你既来此,那便是代表着悬锋谷,好生做事,莫要辱没了宗门名头。”
“理当如此。”祁语冰应道。
说完,唐锦年终于把目光看向了小和尚,脸上也带起了笑意。
不等唐锦年开口,小和尚先一步出声,双手合十行礼:“见过师兄,小僧明石,乃上尊活佛座下焚香沙弥。”
唐锦年轻笑道:“我知道,活佛喜品香,替他焚香这事以前我也做过,只是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师兄话,”明石和尚看起来有些木讷,恭敬稽首,“明石是在师兄走后才被派至活佛座下,师兄虽不知明石,明石却早在伽蓝寺见过师兄多次。”
“此番前来,活佛可有带话?”
“有。”明石抬起头来,目光与唐锦年对视,“活佛言:窥天机无错,欲改源则落魔罔。”
此话说出,唐锦年眉头不经意一皱,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我知道了。”
饶霜察觉到唐锦年的不满,站出来开口:“进去说话吧。”
一行人进了大殿,主殿早已替他们准备好了位置。
唐锦年当先坐到了最前方的首位上,祁语冰和明石和尚在唐锦年左手方位依次坐下,花白萩动作快,先一步在右手方更靠近唐锦年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屠生非也没表现出不满,坐在了右手边最后的位置上。
“你们怎么是一起来的?”趁着还未开始说正事,唐锦年随口问了句。
祁语冰冷冷答道:“只是碰巧在登岛时遇上了,这小和尚木得很,问什么就答什么,却不肯多说一个字。”
“阿弥陀佛。”明石和尚宣了句佛号,“祁施主此言差矣,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乃本分,反倒是小僧观祁施主眉间郁结,眼含戾气,想来是有心魔。”
祁语冰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看来这二人上岛时相处的并不愉快。
“咳,”屠生非咳嗽一声,出声打圆场,“唐盟主,适才我们还未说完,下一步是打算做什么大事?”
“暂时还不知道,”唐锦年摊了摊手,“可能是去南边蜀地,也可能是去北边斗斗北羌。其实我更希望能去南边,听说那边的朝廷将领被黑苗的刺客扰得烦不胜烦,偏生还没有好办法能扼制,我是打算去那边收拢江湖人,替朝廷把这件事解决了。”
“就怕江湖人不听管教,若要强行收编,只怕更引起反弹。”屠生非是个老江湖了,说起这些头头是道。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唐锦年一伸手,饶霜适时的递给他一沓厚厚的信纸,“我已经收到了很多宗门送来的拜帖,言下之意就是愿意派出门派长老客卿之流来窥天坐镇,当然,这也少不了诸位宗门在江湖中名望高的功劳,我已经派人去和这些宗门接触了,打算挑选出一批宗门高手,作为窥天己用。其余来说,窥天盟会初建,诸多事宜都需要有人操办,这些都要去务实,当然,诸位若有人才引荐,也可以先考虑下来。”
“我没什么朋友。”花白萩闷闷开口,“我只管做事,你说,我做。”
“会有用到你的时候。”唐锦年安抚一句,知道花白萩和这些人平起平坐,心里有些不安稳了。
这时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从殿外进来。
“听说有人想做事?”夜尘靠在门柱上,晃了晃手中的心,“你们有事做了。”
唐锦年抬眼看去:“说。”
夜尘捏着信走过来:“冀北玉羚关失守,可笑的是骁卫大元帅于世邦居然被北羌俘虏了,他这种身份的人,会在战后被运回北羌献给北羌王,所以性命暂时无虞,不过这种事对大闰来说实在太丢脸了诸位,去把这个没用的大元帅救出来吧。”
第七二〇章——苏亦行踪(shukeba.)
第七二〇章——苏亦行踪
京城,皇宫。
卓不茹低头走在青石板路上,身后没带一个随从。
每靠近养心殿一步,卓不茹都感觉自己离砍头也近了一步。
不知走了多久,卓不茹蓦然抬头,发现已经到了。
门口站着的是早朝时代替了陈忠君位置的公公,卓不茹对他有些印象,知道也是司礼监的太监,姓江。
卓不茹朝这位公公施礼:“劳烦江公公通报一声。”
江公公回了一礼,上前把门推开一条缝,侧身走了进去。
卓不茹隐约听见殿内传来声音——
“圣上,厂公卓公公求见。”
又是一会儿,江公公从里面把门推开,朝卓不茹点头:“陛下宣厂公觐见。”
卓不茹深呼吸一口气,进了殿去,而江公公继续站在门外。
卓不茹迈着碎步,速度却不慢,来到大殿深处,入眼处典籍奏折散乱一地,其间还能见到文玩古董的碎片,看来陈勋很是砸了些东西。
再一抬眼,只见陈勋正坐在上方龙榻上,伏案疾书着什么。
卓不茹连忙伏身跪下:“臣,拜见陛下。”
经过一阵死一般的沉默,良久之后陈勋的声音才传来:“厂公是在朝堂上还有话未说完?还有什么要给朕吩咐?”
陈勋的声音很冷静,仿佛地上那些碎片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臣不敢。”卓不茹面无表情,目光盯着地面。
“啪。”毛笔被随手扔到桌上,溅起一团墨渍。
陈勋开口:“说吧,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卓不茹停顿了一下:“臣来请罪。”
“请罪?”陈勋冷笑一声,“厂公何罪之有?又是看管不利,让陈忠君逃狱的罪名?”
卓不茹没有答话。
陈勋站起身,走下台阶,冷眼打量着卓不茹的身影:“还是说欺君之罪?”
卓不茹身子一颤,重重磕了个头:“全凭陛下处置。”
“处置?”陈勋来回踱步,“你说的处置是什么意思?朕是该罚你,还是该赏你?”
“那便赏你罢,”陈勋走近,卓不茹看到陈勋的脚尖就在眼前,“陈忠君已死,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你可敢一坐?”
卓不茹哪里敢应?他使劲摇着头:“臣不敢!”
“当真不坐?”
“臣不敢坐。”
“哼。”陈勋一甩袖,“起来说话。”
卓不茹连忙爬起来。
陈勋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望着卓不茹:“既然你不敢坐,那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便交给江公公了,东厂按旧制,亦归司礼监管辖,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
大殿里再次沉默下来,陈勋与卓不茹冷冷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勋才再次开口:“今日你来请罪,又是先生提前安排的?”
卓不茹目光一颤。
“先生真觉得朕不敢杀你?”
卓不茹嘴唇嗫喏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回答。
“卓不茹,朕且问你。”陈勋的脸色有点变形了,“锦衣卫乃天子亲军,这可有错?东厂乃天子家奴,这可有错?”
“陛下所言皆是,无错。”卓不茹只觉双腿有些发软,他生怕自己站立不稳又跪下了。
“那为何?”陈勋咬着牙,“为何你们总是听先生的话办事,而不考虑朕的感受呢!?”
“噗通。”膝盖撞在砖石上。
卓不茹双膝跪下,盯着陈勋龙袍的下摆。
“为了大闰。”
——————————分割线————————————
冀北,赤铜关。
苏亦这伙乔装后的锦衣卫车队,经过近半月的跋涉,终于抵达了赤铜关。
他们这一路尽量走官道,为了避开北羌又绕了一个大圈,以至于多花了不少时间。
得益于闻风听雨阁几乎遍布整个中原的庞大消息网,苏亦虽然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但对整个战事的情报却一个都没落下,几乎每到一座城池他都能收到来自闻风听雨阁谍子整理好的情报。
这其中也包括来自陈勋的密信。
信中只言京师安好,更多则为对苏亦的劝勉之言,却只字不提和陈忠君有关的任何事。苏亦看完信后只叹了口气,也不知想着什么。
赤铜关内,负责迎接的苏亦的是前户部尚书,现任军中佥事的于大丰。
“见过太师。”于大丰虽说颇为年长,但在苏亦面前可不敢摆架子。
苏亦被锦衣卫从马车上扶下来:“于大人辛苦了。”
“下官不敢言苦。”于大丰连忙行礼,“只是于将军那边”
“于世邦?”苏亦眉头微微一皱,“他的事就不用提了,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
于大丰苦着脸:“也怪于将军太过轻敌,竟然主动率兵出城迎战”
“不怪他。”苏亦摆了摆手,“是北羌那边有个厉害人物。”
于大丰道:“自玉羚关城破后,管大人安排马车乔装大人出城往赤铜关奔逃,半日后被北羌骑军追上,赤铜关是在救援不及,北羌在那时应该就知道大人当时是在凉州府了。”
“还有,”于大丰叹了口气,“据玉羚关传回的消息,城守管芮行率军战至最后一卒,亲身立于城墙未退一步,最后被北羌所俘,被北羌严刑拷问下也未透露大人行踪,最后身死狱中。”
苏亦停顿了一下,忆起了那个被他几声斥责就吓得跪下的城守,片刻后才再次开口:“说正事吧。”
知道该说正事了,于大丰清了清嗓子:“自北羌攻下玉羚关后,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往东北方去了,斥候探回他们的行军路线,应是往凉州府方向支援的。但北羌西路大军的主力仍在冀北,似乎是打算继续往南攻打”
苏亦沉吟片刻:“他们是打算重新夺回五虎山隘口,只有那里才能让他们站稳脚跟,然后转过头去支援北羌东路大军。”
于大丰看过来:“下官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们的下一步就是要打下赤铜关了。”苏亦指了指脚下。
“没错。”于大丰点头,“据探子回报,就在今早,北羌已经从玉羚关出兵了,直接奔着我们来的。”
第七二一章——故人来(shukeba.)
第七二一章——故人来
“守。”苏亦淡淡开口,“北羌西路大军既然选择了分兵驰援雁迟关,那对冀北这边来说就是好事。”
于大丰打量了一下苏亦脸色:“守肯定是要守的,只是下官听闻,北羌军中那位猛士,曾以一己之力破开城门这等神力闻所未闻,但却是玉羚关众卒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于佥事多虑了。”苏亦轻笑一声,“那位破城猛士是冲着我来的,此时已率兵驰援雁迟关而去。”
于大丰恍然大悟,拱手赞道:“啊难怪,难怪太师会在此时回到冀北,太师料事如神,下官佩服。”
众人一起朝着监城司走去,苏亦继续说着:“我已发出调令,命淇江镇巡守军往赤铜关驰援,可作奇兵,打北羌个猝不及防。只消拖得半月,北羌西路军必有缺粮之忧,等到那时,若雁迟关得破,则南北合围蚕食北羌西路军,若雁迟关未破,则将其北逐百里,届时我等大军齐聚雁迟关城下,此般死局之下,再且问北羌蛮夷退是不退?”
“善!”于大丰双眼大亮。
——————————分割线——————————
蜀地。
渝州府一夜告破,这是黑苗反军怎么也没想到的。逃出的败军说法不一,有人说朝廷大军得了水鬼相助,有人说见到了力大无穷的天兵下凡,也有人说是天公发怒,降下神雷破城。这些侥幸活命的卒子各执一词,却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具体原因到底是什么,黑苗反军是无从得知了,但面对朝廷大军的步步紧逼,黑苗王巴罕桑的称帝仪式也不得不推迟了下来。
蓉州府,这里是黑苗军攻下蜀地后设立的都城所在。
临时的寝宫内,巴罕桑面沉似水坐在床榻上,仅剩的那只眼睛里闪烁着阴鸷冷光。
“把南冲城兵力暂时调往巴州城,务必将朝廷大军拦在桐江水路外。”巴独眼儿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台下的将领沉声应了,转身离开。
巴独眼儿坐在床榻上沉思,目光闪烁不定。最开始他本以为造反只是打仗杀人的事,称帝也只是坐龙椅称王的事,但真坐到这个位置上了,才发现没这么简单。
近来巴罕桑的麻烦事很多,除了朝廷大军打进蜀地,还有其他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什么蜀地流民也需要安置,什么哪家比较亲近的反贼头头觉得自己有功,官职给的低了又想要闹事,或是军中又有一帮人打算去投奔朝廷,诸如此类,就连在苗疆腹地的白苗那边也让他头疼,本来他早该把白苗给收拾了,但当初随他造反的都是黑苗自己人,如今这帮人已经在军中担任了很多重要职位,其中不少人都觉得黑白苗人本是一家,都不情愿对白苗刀兵相向,巴独眼儿也没办法,他也担心因为白苗的事损害了自己在军中威信,这样未免得不偿失,所以才一直把白苗留到了现在。
床榻后,一只藕臂缠上巴独眼儿的脖子:“大王近日好生躁郁,何不教奴家替你解解闷儿?”
巴独眼儿把那只藕臂扒拉下去,转身一巴掌拍在女子屁股瓣上:“别烦老子,不然等朝廷大军打过来,本王第一个把你扔出去。”
女子穿着清凉,双手双脚的腕部都戴着银环,显然也是个苗人,她闻言娇笑:“大王把我扔出去作甚?让奴家去杀敌?还是要奴家去伺候他们?大王真的舍得么?”
“老子让你去使美人计。”巴罕桑的独眼儿在女子身上打转。
女子伸展一下腰肢,媚眼如丝:“嘻嘻,那奴家就先对大王使使美人计,看看好不好使”
“妖精!”巴独眼儿骂了一句,翻身压在女子身上。
“你还有空玩女人?”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呀!”女子惊叫一声。
巴罕桑吓得一个哆嗦,耸然爬起就要去抓床尾的弯刀。
一只大手从斜侧伸来,一把揪住女子的头发把她扔到了地上去。
“是太久没见,已经不记得我了?”那人代替女子,坐到了巴罕桑的身边。
熟悉的声音让巴罕桑停下了动作,他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的不速之客生得高大,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唯独上半边脸露在外面。
“你是”回忆涌了上来,巴罕桑眼前一亮,“是你!”
当归拽下遮脸的黑布,朝巴独眼儿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好久不见,黑苗寨主现在该叫你黑苗王了。”
“嘭。”穿着大闰兵甲胄的尸体倒地,额头下的皮肉从里面撕开,一只玉白蝉虫从皮肉里钻了出来,它抬头望了望,然后纵翅跃到了雪娘手中。
雪娘从竹筒里倒出一点山髓盛在指尖,玉蝉吸干后钻进了雪娘的袖子里。
戚宗弼在旁边惊魂未定,半晌后咳嗽一声:“乖丫头,以后这种事让别人来做就行了”
“别人?”雪沏茗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她要不出手你就没命了。”
这里是巴州城外的朝廷大军扎营处。
随着朝廷大军步步逼紧,近日来,黑苗刺客对朝廷军将领的刺杀愈发频繁起来,越来越多的潜伏在军中的黑苗刺客也纷纷暴露了出来,许多时候他们甚至已经不要命了,就像今天一样,那刺客竟然打算直接刺杀在众多亲兵护卫中的戚宗弼。
“黑苗急了。”雪沏茗剥了颗花生,往自己嘴里扔了一粒,又往雪娘嘴里塞了一粒,“或者说怕了更加恰当?”
戚宗弼点了点头,招呼亲兵把自己围住:“恰好也说明黑苗其实也没信心能打赢,毕竟是一帮东拼西凑起来的游勇,若不是朝廷之前轻敌,根本不可能给他们发展到如今这等规模的机会。”
“接下来我们要加快速度了。”戚宗弼整理一下衣襟,“攻下巴州城便直取蓉州府,若让黑苗反军撤回了苗疆深山,就又给了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
第七二二章——剑有重砺时(shukeba.)
   暂不提苏立之北境阳谋无双,戚宗弼蜀地兵迫巴州,且说远在瓦刺,老矣剑神祝神翁,时隔多年后终于打算再次拿剑,拂其尘,砺其锋,曾在江湖威名赫赫的斩仙重剑,即将再次绽放锋芒。
剑神谷内,新雨初霁。
祝神翁盘膝坐于檐下,双目微阖。面前院子里,小剑童祝千绝同样闭着双眼,他马步稳扎,双手持握着重剑,剑锋与双目齐平。
静谧中,只有院子溪流的潺潺水声。
“嘀嗒”一粒水珠在檐上悬挂许久,终于滴落下来。
就在此时。
“嗡——”祝千绝的手动了,重剑横挥,剑锋颤鸣。
“啪!”剑锋掠过,水珠碎成了一小团水雾。
祝神翁眼角的皱纹轻轻一颤,并未睁眼:“沉心凝气,聆感而知。”
重剑缓缓收回,再次保持了之前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