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现在，她也是觉得交际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做不到很多人那样的长袖善舞。

    她正在试图去做到。

    男人伸出手，壶里的茶水清亮，慢慢注入了杯里。

    办公室清香弥漫。

    “那个，”

    办公室安静，可是人总要聊天的。端起了杯子，林素开始试图找话，“周先生他是不是经常来这边玩啊？”

    何总好像说过周先生经常来这里哒！

    36.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36.

    茶水入杯，水流清亮。

    “先生……其实不常来。”

    “很少来。”

    “几乎就不来。”

    杯已八分，水流停住，男人镇定自若，伸手请茶，“林小姐，尝尝。”

    “谢谢。”女人端起了茶杯，轻轻吹了吹，又抿了一口。

    “这里生意好吗？”她左右张望，办公室的装修看起来像是个儒商而不是会所——她又问，“前段时间是不是刚装修过？”

    “装了八个月。”男人笑答，“前不久才重新开业的。”

    女人又抿了一口茶，不说话了。

    “周先生来这里都干啥？”其实也没什么好和张总聊，也许共同话题就是周先生了，她想起了什么，看着面前的男人“喝酒还是按摩？”

    应该也不干别的了。

    总不会周先生还在这里养着小情人儿吧？她要不要再战一场？

    “没有没有。”

    她的茶杯已经放下了，对面的男人开始添茶，“先生来这边，就是谈生意——喝喝茶。”

    “都是素聊。”

    “先生也不喜欢人打扰。”

    “我们这里都是合法业务，”男人看着她笑，“合规经营，合法纳税——哦对了，”

    他突然扯开话题，“我们这里新请到的大师傅是LTS那边挖过来的，做糕点很不错，林小姐您要不要尝一尝？”

    尝，就尝吧。

    林素端着茶杯看看窗外，天色还早，她还没约何总吃晚饭。张总已经拿起电话给后勤安排糕点，还是什么“十二金钗，最大的那个，给我送到办公室”。

    “我刚看见这边有穿汉服的小姐姐诶。”等他放下了电话，林素拿着茶杯眨了眨眼，“这里是不是还有跳舞表演什么的？”

    肯定有，她都看见了，别想诓她。

    来都来了，没道理白跑一趟吧！

    好酒好肉的给姐端上来！

    “有，这些都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男人坐在对面端着茶壶，一口肯定，“我们这种娱乐服务行业，肯定有这些业务的。有些客人希望谈生意的时候，有人伴伴舞什么的，热闹热闹。我们这都是合法行业～这些也都是客户正当的精神文明需求，所以我们就找了一些勤工俭学的大学生，给客人伴伴舞，助助兴。”

    “都是合法经营，”再次倒了一杯茶，他再次强调，，“按章纳税，也是给这些大学生一个就业的机会——”

    “先生平时来，”看了她一眼，张修补充，“也从来不关心这些的。”

    唔。

    林素唔了一声，脑里闪过小姐姐滑嫩的腰肢，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她才不信。周先生这么素？他明明说过他忍不了四个月哒。

    真养了一个？也不太像。平时根本没人找他。

    勤工俭学——

    这么一说，倒是她孤陋寡闻了。

    也许是她不了解S市。S市纸醉金迷，举世闻名。就算是抗战时期，也都是有名的十里洋场。

    而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县城出来的姑娘而已。有些信息的落差很正常。

    “男的女的都有？”放下这个问题，她又问。

    刚刚那个惊鸿一瞥的白衬衫一闪而过，唱歌是真的好听，低沉，又缠绵，让人心醉。

    “什么？”

    “就是你们陪唱的，跳舞的员工，”她不知道“业内”怎么称呼这些“勤工俭学”，只好努力描述，“男女都有？”

    “呃——有。”

    对面的张总似乎犹豫了一下，倒是一口承认了。又说了一次，“男女平等嘛。”

    呼。

    她就说嘛。

    看着对面的男人，林素笑了起来。

    对面的男人也笑着看着她。

    “这样啊张总。”

    林素笑了起来，努力的放松自我，做出一副“老娘也是见多识广”的松弛感来。

    正常的精神文明需求嘛，她也有。

    “你看，我来都来了，”

    白衬衫的身影还在脑海，林素努力的不要颐指气使，也不想得罪这个周先生面前的红人，“也难得来一回。”

    男人端着茶杯，眨了眨眼。

    “你看能不能叫几个帅哥来陪我唱唱歌～～”

    她理直气壮，努力做出严肃状，“我来看一看这个素质怎么样。”

    37.张修狡猾狡猾的

    37.

    沉默。

    茶叶在壶里舒展，男人在对面看着她。

    女人脸色微红，却还努力的盯着他。强装出来的松弛感，在男人阅人无数的锋利眼神下，反而把色厉内荏暴露得溃不成军。

    老板，原来喜欢的是，这种款。

    “咳咳！”收回目光，男人抬起手，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敲门声已经在空旷的办公室响起。

    “进来。”男人看向了根本没关的门，服务员穿着的是中规中矩的黑色员工制服，手里端上了刚刚出锅的糕点。

    十八朵娇花在各式碟子里绽放，高低错落，姿态娇艳，栩栩如生。

    “这自然是可以的，”

    男人咳了咳，伸手去请糕点，又似乎是想去拿桌子上的手机。手伸到一半，顿住了：“就是可惜，今天林小姐来的不巧，”

    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儿员工都还没到上班。”

    “不如——”

    “可我刚看见都有人上班啊。”

    女人低头研究了片刻热气腾腾的糕点，没有伸手拿，又抬头打断他，眨巴眼。

    “只有一些上白班的，没几个，也不是最优秀的，而且现在已经全部上钟了，”男人说，“林小姐要是真的有兴趣，就等一等，等到晚上十点大家开工——”

    “我哪有这么多时间等？”女人已经皱了眉头，“我待会还有事的。”

    “那可惜了。那就改天——”

    “女的呢？”女人又说，“我刚刚看见有美女跳舞。你就告诉我老周平时来这里喜欢点哪几个就行了，人到了没？你带过来给我看看，跳两下。”

    看看周先生规不规矩。

    她承认她也是有些好奇心和嫉妒心的。

    下午周先生在她面前把她安排了，也没问她意见，所以此刻正该她来这里耀武扬威。

    “林小姐瞧您说的，”

    男人坐在椅子上挪了挪，笑了起来，语气亲切，“周先生哪里有什么常点的服务员？他平时都不来这里的，工作都是我过去给他汇报，没有这回事。”

    “您今天忙，那我们就约改天？您下回过来之前先给我打电话，”

    男人终于回归正题，笑了起来，又似乎松了一口气，“到时候不管是男的女的，我都把好的先给您留着。”

    张修这个人，狡猾狡猾的，滑不溜秋的。

    林素被他送出大门的时候，心里还觉得哪里不得劲儿。其实张修还盛情挽留了她品鉴“一楼的自助餐厅”“提一些宝贵的建议”，但是她已经被他三连拒，哪里还有心情？

    抠门。

    找他估计不得劲，下回她自己拿钱来消费。

    她就不信了。

    车还在SPA店里，她也拒绝了张修派车送她的提议。

    这个人太狡猾了，迈入一条街外的玩偶店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人承诺了半天，实事是一点没办。

    狡猾。

    刚刚来的路上她就已经看见了这个店面，一堆玩偶挂着，吸睛又可爱。何总也不知道在哪里。没有理会店员的招呼，林素伸手，一下子拿住了那个鹅黄色的毛绒绒的玩具鸭。

    她早就看见了，这只玩偶和他车上的那只小鸭子很相似，是大号版本的。

    给何总带个礼物，他一定喜欢。

    “这个。”她拿着鸭子说话，又扭头看了看四周其他的玩具。

    那边还有只玩偶老虎，还有一只雪白的羊。

    呃，她伸出手，要不，人手一个？

    南先生会喜欢羊吗？

    她这样会不会太主动了？

    38.政治风险

    38.

    抱着三个玩偶打了车，林素在似水流年下车的时候，收获了一路的目光。

    拿着电梯卡刷了直达68楼，红裙女人抱着玩偶长驱直入。门口值班的管家和保镖都没有拦她，甚至还微微鞠躬叫了一声“林小姐”，笑容满面。

    先去婴儿房看了Alex。

    本来这段时间她都在三阳湖那边的，可是今天保姆给她发消息说何先生让把孩子带去似水流年～小家伙刚刚才换完了尿不湿，正躺在床上扑腾着。听见妈咪来了，手舞足蹈的扑腾得更欢了，还啊了几声。

    “宝贝妈妈爱你哦～”

    把其他两个玩偶放在了婴儿房，林素抱起儿子亲吻，又拿着毛绒鸭子逗弄了一会儿，这才走出了房间。刚刚她已经看见会议室门口站着两个保镖——犹豫了一秒，女人先把手里的小鸭子放在了何总的卧室里，这才抱着儿子往那边去了。

    保镖站在门口，黑的白的，牛高马大。两个人看着她走过来，没有动作。

    “Aaron在里面？”抱着儿子她问。

    保镖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在开会？”她问。

    保镖又点了点头。

    “有哪些人？”她问。

    两个保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耸了耸肩，主打一个拒不开口。

    “何先生，Barry，Ron都在里面，”

    身后传来了声音，是Willy，这个米国佬最近在学中文，此刻把字咬得字正腔圆。

    他手里拿着文件，伸手推开了门。

    “政治风险。”

    大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的声音已经传来，是英文的。虚空中凝结着五六个连线的屏幕，林素已经看见了Barry和Ron。

    Ron背对着她。Barry正对着她，此刻只是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何总白衣白裤的一角也已经可见。

    Willy迈步进去了，没有邀请她。但是门却也没有合上，给她粗粗的留出了一条缝来。

    林素抱着儿子站在门口。

    门口的保镖也一动不动。

    “种花，是公有制经济为主体的，私有制经济为补充的政治体系。”视频里有人说着话。这个角度看视频其实很清晰，说话的这个人林素也看见过一两次，是何家家办的投资顾问，也是个有名的经济学家，“政治稳定性，是否允许私有化公司持有大额股份，攫取大额利润，依然都是个风险。”

    “根据我们对几大种花私有财团的观察，目前私有经济，暂时处于安全区。”

    “但是不得不提醒的是，这几家财团背后，都有政治势力支撑。”

    “而且，”这个声音继续，十分清晰，“我必须还要提醒，归墟作为异国资本，可能会遭遇利润回流的问题。任何一个金融主权国家都不可能容忍大额的利润抽离本国。”

    “会遭遇严格管控。”

    “如何规避相关政策风险？依然是我们持续研究的课程。”

    沉默。

    小家伙躺在妈咪的怀里看着妈咪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啊哦了一声。

    “嘘——”

    林素轻轻嘘了一声，伸手轻轻的捏了捏他的小嘴巴。

    儿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挥舞了下小手。

    “哪里有100%安全的贸易区？”

    是何总的声音突然响起。婴儿呓语声，笑声和母亲的嘘声似乎并没有传入耳膜，男人靠在椅子上，姿态闲适，阳光从窗户撒在他身上，他的声音淡淡的，“自由贸易，从来都只是个幻想罢了。”

    “至于花家的政治风险——”男人靠在椅子上，沉默了几秒。

    “这个风险，”他神色凝重，“必须纳入考量。”

    39.酸涩正浓

    39.

    说的是一些投资的事情。

    在小家伙第N次因为“啊呜”被妈咪捏嘴——小家伙以为妈咪是在和自己玩——而咯咯发笑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了。